番外IF-一双人(2 / 2)
“我说——”
师父咳嗽了一声。
“啧。”孟道生撇过头去,闭了嘴。
老道士耐心地听完众人对那个小女孩的指控,随后叹了口气:“罢了,那我就带她一同离开。”
“开什么玩笑!”站在最外围的一个男人暴怒,“丫丫是我的孩子!你们凭什么带走!”
“这——”老道士满脸为难。
“乌山!你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不顾全村人的福气?”“对啊,你在她身边,就没觉得自己运不好?正好有人能处理,留着做什么?”
乌山目眦欲裂,看向村长:“天学叔!你劝劝他们,你也知道这都是迷信!”
“怎么就迷信了?认识几个字还以为自己比道士比神仙都牛!”有人笑他。
乌天学沉默半晌:“......带走吧。”
“我不同意!我看谁敢带走她!”乌山冲过来要抢人。
小女孩瑟缩的样子,完全不像和乌山是对关系融洽的父女。孟道生默不作声挪了一步,把她护在了身后。
“按着他!”“仙人,你们走!我们处理这个家伙!”
一片混乱中,读懂师父眼色的孟道生搂着那个孩子的肩膀,迅速往村口跑去。
“这犯法的吧?老神棍!”
“呵呵。”老道长边跑边笑,健步如飞,“小神棍,我俩干得犯法的事还少吗?”
叁人跑出一段距离后,见身后没有动静,便放缓了脚步走山路。
“你这小东西也胆大,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跑。”孟道生看了一眼那小女孩,“反正那村子一堆神经,把你带出来也好——你叫什么名字?”
“乌丫。”那女孩乌亮的瞳孔看着他。
“呃。真怪。”
“他们说我是乌鸦,走到哪儿就害哪儿的人。”她低下头,“你们要怎么‘处理’我?我死之前可以——”
“什么死不死的?”孟道生惊了,“我们是守法公民。这老神棍没唬着你爹唬着你了!”
她看向老道士:“......我不是‘丧门星’?”
老道士拍拍她脑袋:“因果哪有这么简单。福祸喜丧,皆是因为人类的心定了标准。”
“我听不懂,对不起。”
“哈哈!”老道士搓了搓自己的胡须,“那你知道,你和这小子有缘分就是。”
“哈?搞咩?你说的机缘就是她?”孟道生满脸不可思议,“疯了吧!找你师父重学去!啊——”
老道士收回打徒弟脑袋的手:“诸法因缘生。说你俩有缘就是有缘。”
“喂!老东西把话说清楚点!”
“唉。”老道士神神秘秘,“呃,你妈不是说一直想要个女孩但没伸出来。我瞧这孩子怪水灵的,脑袋也好使——”
“靠!”孟道生无语。
老道士又笑呵呵的:“缘分嘛。说不清,说不清。小丫头,你这名字就和前尘一起丢了吧。今天正好白露节气,你暂时就叫白露,好不好。”
白露很乖地点点头:“好。”
孟道生转头看她:“他给你取得这么敷衍你都答应?反抗!反抗啊!”
“我不明白......”
老道士摸着自己的胡子,听着身后两个孩子的声音,面上带笑:“诸法因缘生啊。”
【通俗喜剧】
今天是新书发售的日子。
好友帮她化了个淡妆,又和她嬉笑着决定好了出席签收会时要穿的衣服。她拥抱着白露,声音含笑:“恭喜你!千舟已过万重山。欢迎回国,露露。”
白露很喜欢这句诗。
她的童年并不光明:由于找不到她的父母,彭家辉被逮捕后,她进入了福利院生活,在大学期间出版了两本书,并顺利申请到了英国的硕士。在海外的那叁年,她忙于工作和学业,直到将近毕业时,才完成了这本广受好评的长篇小说。
“你说,今天L来吗?”好友帮她理这衣领,“你们互相写了四年的信欸。在这个年代,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希望吧......”她有些不好意思。
L是她在大四时结识的笔友。最开始时,出版社的编辑给她一封读者来信,白露读完后颇有遇见知己的感觉,遂认真回了信。即使后来去了英国,二人也没有断掉书信来往。
刚去英国的那一年,白露开始做关于L的梦。他们总是在映照着浩瀚的星河的湖面上乘着小舟、在植物葳蕤的花园里一同散步。梦里他有张恩底弥翁般美的脸庞,温文尔雅、略带犹豫,像是阳光下剔透的苍翠树叶。很多次他们的嘴唇几乎要碰到一起,可这是白露总会从梦里醒来,并忘记他眉眼的轮廓。
恋情最美的往往就是未结出果实的时候,因此许多艺术家通过恋爱来不断寻找激情与灵感。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在信里提到见面的事情——他们都有某种柏拉图的偏好,也不想在对方眼里显得落入俗套。
白露终究是忐忑的:他会来她的签售会吗?会伪装成一名普通的读者,期待着她会认出他吗?
心里这点小期许像微微振翅的蝴蝶、发芽破土般的搔动。
直到签售会结束,她都没有碰见一个给她“L”那种感觉的人。白露曾以为自己可以一眼就认出他,但此刻,不论是因为她并不具备辨认出他的能力还是因为L实际上没有到场,失落感都已经落地生根。
“辛苦啦。”编辑微笑着对她说,“今天的销量很好。”
白露也对她微笑了一下,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准备收拾一下,去吃个晚饭。
“欸。”她翻着包,“......钢笔,好像忘记了?”
那只钢笔是她在成人那天买给自己的礼物,笔身已经有些掉漆,对她来说是重要的纪念物。白露微微叹了口气,迈向了休息室的木门。她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面庞清俊的年轻男人,一手抬起,似乎正准备敲门。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他的面容和身上的熟悉感,让她瞬间就联想到了某个名字。
L的目光也静静落在她的面颊。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都回过神来,相视一笑。
“我找到了你落下的钢笔,不知道可不可以顺便麻烦这位小姐帮我签个名?”L的一双鹿眼含笑。
“......谢谢。”白露有些羞涩地接过笔,在他递来的书上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有点卡墨,不太完美。她看着那一撇,心想。
“谢谢。”L依旧淡笑着,“可以一起吃个晚饭吗?”
“当然。”白露回以微笑,“请让我请客,当做感谢。”
他们在一家装修得如同绿野仙踪的餐厅吃饭,又一起去河边散步吹晚饭。水声潺潺,两个人坐在草坪,看着城市光污染下并不明显的星空,从希腊神话谈到波德莱尔。他始终专注、柔情地注视着她,含情脉脉,叫她怦然。
两个人共享了一小段沉默。目光都落在对方身上,没有离开。
“笔友先生......你在想什么?”
他移开了目光:“你不会想知道的。”
“嗯?”
L又看向她:“一些......甚至可以说......低俗的想法。”
她的眼底似乎也波光粼粼,冲他笑起来。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么强烈的感情。”
他们的嘴唇重迭到一起,很快变成热烈而缠绵的吻。白露揪着他的衣服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和刚见面的人亲到一起!这难道不是轻率的、完全被感情支配的行为吗?
她几乎是抱怨地看着眼前人:“我讨厌这种感觉。我迷恋你,进入了你的陷阱,可是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白露。”L气喘吁吁地离开她的唇,“是我一直苦苦追寻着你......”
“什么?”
他只是给她一张机票。
“如果你更喜欢这诗歌般的感情,我们就这样。互相通信,不再见面。”L说,“如果你不介意它变得庸俗、变得寻常、变得不足为道,那......我等着你赴约。”
白露最终又重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箱,同他漫步在布鲁塞尔的街头。
L有些紧张,忐忑又羞涩地同她说:“我很高兴你来了。请陪我在这旅行一段日子,如果你想开始这段感情,我会坦白我的一切。如果你想退回到从前的关系,我也完全理解——抱歉,我不想和你结束一切联系。”
天气不算好,弗拉芒人的秋末王国看起来有几分乏善可陈,但好在身边的人足够有趣。
白露和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一起吃巧克力,逛博物馆,看白鸽盘旋在古老的建筑。几天后,他们又起了兴致,骑着自行车一路去了法国,住在一个农庄。夜幕降临,他们拥抱着,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
“告诉我......你的名字。”月光里,白露轻声说,勾住了他的手指。
“林昼。林木的林。白昼的昼。”L说,“可能你更熟悉我另外一个名字。”
她的确听说过他的笔名。纵使她不热衷于圈子和国内的文学,她也读过那些文采斐然的诗歌。
他同她回望自己的过去:灰白的童年与青春、偶然读到她的书、与她书信往来、获得勇气与姓氏决裂。
“你是我的引路人、我的缪斯。”他虔诚地亲吻她的指尖,“不论你如何决定我们关系的命运,我都坦然接受——哪怕你想让我做你的地下情人。”
“你说什么呢?”她的笑清脆悦耳,他的心像是叮叮作响的风铃,“我有种直觉,说不定我们交往起来很合拍。”
他情不自禁轻轻抚着她的面颊:“怎么办?我已经在想象我们结婚的场景......这附近有教堂吗?”
“结婚?怎么听起来有种要洗手作羹汤的感觉。”她不满,“我要自自由由的。旅行、看书、认识新的人。”
“那你介不介意带上一个跟班?他和你有相同的理想。”林昼说,“你们以后面对现实的种种问题,可能会有差异、有争吵。但是他永远、永远,忠诚于你,倾心于你。”
白露直笑:“哦?那他有没有什么特长?”
“也许是洗手作羹汤。”林昼也笑。
她用脚趾轻轻踩了踩他的小腿:“好吧,勉强同意。”
“感激不尽。”他吻她。
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艺术品般的爱情终究变成了庸俗的喜剧,好在他们两个都是不算坏的作者。
【果实】
黎朔看着坐在斜对面的人,目光像是渗透着冰。
她的确非常非常美,他的堂兄总是说“她长得像个天使”。一缕头发垂落在脸颊边,显得她更加温婉。
黎朔记得她十七岁时的样子,情窦初开的他一直苦恋着她,却被一直被她拒绝。白露不声不响地消失后,他找了她好多年。没想到,二人再碰面,她就成了他嫂子。
真搞笑。
“你也真是的,怎么突然带了个未婚妻回来?平时不声不响的。”伯母瞪一眼自己的儿子,随后招呼白露,“来,白露,多吃点。”
“我吃好了。”黎朔站起身来,木椅摩擦地面,声音刺耳。
“白露啊,别见怪,这是黎家本家的孩子。今年才二十一,读着大学,还是青春期呢......”
黎朔冷笑,他猜伯母下一句就是“无父无母的,姑姑也重病了,所以来我们家借住。”
好像不是图他手里的信托基金似的。
白露切培根的手一滞,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
她没有想到会遇见黎朔——她的未婚夫跟了母姓。
余下的叁人在餐桌上聊着天。伯母饶有兴致地打听怎么认识的、白露家是做什么的。二人谈了多久、准备什么时候扯证,听到白露说她父母均已经去世后,不由得轻叹一声:“你也是不容易。好在现在做起来了自己的事业。阿明这孩子性格软,说不定结婚后还要你管钱养着他。”
堂哥放在桌上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拿起一看,变了脸色:“魔都子公司那边的部门有点急事,我得去一趟——对不起,白露。”
被独自留下的白露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没事。”伯母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你住阿明的房间,我叫人给你换新的被套枕套。”
“......谢谢阿姨。”
白露强颜欢笑地回到未婚夫的房间。
......她真不该答应的。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伯母很热心她的事,一会叫人送水果牛奶,一会儿叫人送换洗的衣物。白露泡了个澡,心里也很感激同为女性的她的细心:衣物都是全新的,显然是见到她就吩咐了人去买来的。只是款式有些性感,想必是以为她和阿明会睡在一起,有些催生催婚的意味。
门又被敲响,她披好外套遮住有些暴露的睡裙:“阿姨,真不用您费心了——”
她看到一张比记忆里成熟很多的面孔。
白露不知该作何反应。乌家村当地的警方救下她后,由于找不到她的父母,她进入了福利院,后来被黎家的慈善项目资助,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平大。她没想到那封感谢信会给自己招来祸端:黎莲对她很感兴趣,叫她来做自己十叁岁小外甥的家教。
她怎么能拒绝她的要求呢。
她在黎家的叁年里,那个刚被接回家的少年一发不可收拾地逐渐爱上了她。黎莲借白露之口,要求黎朔和养父魏源断掉联系——她甚至默许了当时年仅十六岁的黎朔和白露上床。
白露那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黎朔的老师,他好像是她亲手养大的一条听话的狗,他的大事小事都由她经手,他依赖她、爱恋她、离不开他,每个夜晚都在自己的老师身上抒发着少年野兽般懵懂、狂热的本能欲望。
“好了,今天你来教他最后一课。教会他:只要他还是个废物,就不配拥有任何好东西。”黎朔十七岁生日那天,黎莲对白露说,“拿着这笔钱离开平城,他找不到你的。”
她要白露成为黎朔心里永远的一根刺。拔不掉、痊愈不了,贯穿整个心脏,她需要鞭策他时,轻微拨动一下便可以达到目的。
背德的关系被斩断,戛然而止。白露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不是何之明,很失望?”
“没有。”她低下头,回他。
“我很失望。”黎朔迈进来一步,“我找了你五年。结果你一转头就要嫁给何之明。和黎莲一起玩弄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对不起......”
他粗暴地以一个吻打断她的话语。十六岁时发生过的一幕幕再次上演。他抓着她的乳房,肏她的穴,只不过——在她未婚夫的床上。
“你们上过床吗?你老公知不知道,你二十岁的时候我就干过你!你的第一次都是我的!”他怒火滔天,按着她肩膀的手臂肌肉暴起,“还是这么骚,水真多啊?”
“你到底爱没爱过我,白露?”黎朔听着她的哭泣,掐着她的脖子问,“说!”
她哭泣着闭上眼,什么都不肯说。
他恨白露。她的离开让他清晰地明白自己的无能。这些年他证明了自己干得比黎莲更漂亮、更有手段,他已经不是空有蛮力的小鬼,而是手握权柄的王。
他死死将她压在身下:“不说算了。你别再想离开我。”
他从小就在魏家被伺候着长大,后来白露包揽了一切,某种程度上缺乏自理能力,因此黎莲给他设了一份信托基金,让何之明家继续打理他生活方面大小事。出去这份吊着他们家的大肉,连父子二人的职位都是黎朔给的,何之明一家都养仰仗这位微服私访的皇帝,即使黎朔带走白露,何之明也得忍着。
事到如今,天道轮回,轮到他教别人无能的滋味。
——“我爱你的......黎朔。”
深夜,以为他睡着了的她,哭泣着轻声说。
他猛地睁开眼睛,捧着她的脸吻她。
发现误会、找到真相、互相道歉、扫除阻碍、再次追求。狗血又麻烦的情节。黎朔横蛮地将一切都抛在脑后,重要的是结局,他不想再错过。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他说,“和我结婚,白露。”
“对不起。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现在的你......让我有点陌生。”她哀伤地看着他,很清楚他的转变背后蕴藏了多少痛苦。
对她的依恋早已变成脊椎的一部分。一回到她面前,他似乎就变回只能卑微乞爱的败犬。只要她说爱他,他就衔着自己的全部尊严,交回到她的手心。黎朔牵起她的手,垂着头,蹭着、吻着她的掌心,向过去做过的无数次那样,委屈:“我哪儿陌生了.......”
年少时期的夏日阳光仿佛再一次洒下,彼时黎朔常常在庄园的果树下亲吻她。尚未成熟果实散发着青涩的芳香,树影在他们膝头跳动,两个人天真的年轻人交换着呼吸,都下定决心,在心里立下永远爱对方的誓言。现在,果实已然成熟,誓言亟待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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