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观庭和程观唐也已经到了,正眼观鼻鼻观天的一脸漠然的看着二房这一出“久别重逢相思苦”的戏码。程观唐永远是不分场合的跟观音不对付,见到观音,狠狠的瞪了观音一眼,结果被程观庭发现了,则又被兄长警告的瞪了一眼,然后只能不满的低着头败下阵来。
俞姨娘有些不屑的看着那哭哭啼啼的一家子,隐了隐自己的神色,然后笑着屈膝给程二老爷问安道:“见过二老爷。二老爷回来得怎的这么突然,也不让人送个信回来,倒是让府里毫无准备。”
程二老爷程举是个高瘦的中年男子,他比永安侯小了五六岁,但概因常年在外不及永安侯在京中舒坦的原因,程二老爷看起来比永安侯要沧桑,又加之他皮肤黝黑,更显得他年纪比永安侯还大。
程二老爷听到俞姨娘问安的声音,挥了挥手让梁氏闪开,然后看向俞姨娘,道:“啊,是俞姨娘啊。”说着直接忽略了她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的话题,转而问起永安侯道:“大哥呢,怎么没有见到他。许多年不曾见到大哥了,真是念着他紧。”
未等俞姨娘说话,梁氏却突然瞥了他一眼,然后哼哼道:“你是哪个牌子上的人,不过一庶出而已,难道还想让人家堂堂永安侯亲自出来迎接你不成,人家可是连个身边的妾室都比你的正牌夫人高贵。还不赶紧进府先自己收拾干净了自己,然后亲自去九拜三叩的去见侯爷。”
这话说起来便是有些诛心了,偏俞姨娘只能忍着不能发作,反而要陪笑着道:“二夫人这话就说得真是让妾身面红耳赤了,这府里,何人敢对二夫人不敬。”说着又对程二老爷道:“侯爷也一直记挂着二老爷呢,常常跟妾身念起二老爷。只是今日侯爷出门会友去了,二老爷回来得突然,侯爷和妾身都没个准备。这已经让人去请侯爷回来了,想来很快二老爷就能看到侯爷了。”说来说去,也只能怪你自己不打声招呼就回来。
程二老爷却抚着胡子道:“的确该是我这个弟弟先去拜见兄长,是我不懂事了。”
俞姨娘还要说什么,程二老爷却已经指了身后的美貌妇人和孩童对俞姨娘道:“这是我房里的吕姨娘和小五观庐。”说完又转头对身后的吕姨娘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指着俞姨娘道:“这是大房的俞姨娘,去,拜见一下,磕个头。”
俞姨娘连忙道:“这可千万使不得,妾身是哪个牌位上的人,不过一妾室,哪里受得起吕姨娘的磕头。”
程二老爷道:“欸,这虽然都是姨娘,也有尊卑之分,你是大哥的妾室,自然要比她高一等。”
这说来说去,话说得再好听,还是想要强调她不过是个妾室,要记清楚自己的身份。既然他这么想要让吕氏磕,那她就让她磕。
她不再说话,笑眯眯的看着吕姨娘,等着她来磕头。
吕姨娘自然知道程二老爷不是实意想要她磕这个头,只是如今情形,她却有些进退不得,于是便悄悄的看向程二老爷。
程二老爷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他是没想到俞氏真敢让吕氏磕这个头。难怪梁氏在信里说,这个俞氏仗着有侯爷撑腰,都快挤得她在侯府没地方站了。
他想了想,对吕姨娘示意了一下。吕姨娘会意的垂下头去,牵着程观庐走过来,然后拜下去,道:“见过俞姐姐,以后还望姐姐多多关照。”
俞姨娘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一眼,拿帕子捂了捂嘴,然后半是玩笑半是故意的道:“你这可是求错人了,要关照,你该求你的主母才是。我一个大房的妾室,可关照不到二房的屋里人去。”
吕姨娘听得脸上一红,连忙悄悄去看梁氏的脸色。而俞姨娘亦果然看到,梁氏正偷偷的扯着手里的帕子,眼睛看着吕氏,簌簌的射出冷箭来。
俞姨娘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想要给她难堪受,一个生了儿子的姨娘,梁氏的嫉妒就能让她在这府里站不住脚。
吕姨娘虽明知俞姨娘是故意离间,却也不能跟梁氏解释什么。
吕姨娘有些暗恼俞姨娘,接着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微笑了起来,然后拉着程观庐道:“五少爷,来,你也跪下来给俞姨娘磕个头。”
妾室算作半个奴,但她生的五少爷却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她倒是看看,她一个妾室,敢不敢受五少爷这个主子的拜。倘若她敢,外头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大房。让二房的主子给大房的半个奴才下跪,不是大房欺压二房是什么。
程二老爷正在为吕姨娘的机智点赞,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眼睛却偷偷的瞄向俞姨娘的方向。
只是程观庐到底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还处于叛逆却又不懂事的年纪,吕姨娘拉着想让他跪,他却扭着身子不愿意。吕姨娘低声说了几句话,好不容易哄得他愿意了,程观庐正要跪下来,结果这时候观音却突然走了出来,过去抱住程观庐,笑着道:“这就是五弟啊,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弟呢,真是个可爱的弟弟。”
程观庐显得有些胆小,被陌生的人一抱,顿时吓得哭了起来。吕姨娘连忙去哄儿子,至于跪拜的事自然也不能进行下去了。
观音像是也被吓到了一般,连忙放开了程观庐跳开了几步,有些惊慌的道:“五弟怎么哭了,我只是喜欢他,想要抱一抱他而已。”
旁边的程观庭心里松了一口气,悄悄的将手里拿着的小石子收回了袖子里。他自然不能看着发生程观庐跪拜俞姨娘的事,这于他们大房的名声有碍。他刚才还想着,若是吕姨娘真的不知分寸,他免不了要让他儿子吃点苦头哭一场了。观音这丫头倒是聪明。
他给观音投去一个称赞的表情,但观音却对着他仍是一脸无辜样,仿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俞姨娘露出一股笑意,但很快又遮掩下去,然后故作严肃的佯装训斥观音道:“看你没轻没重的,将你五弟都吓哭了,还不快给你二叔父道歉。”
观音从善如流的走过去,低头对着程二老爷微微屈了屈膝,十分歉意的道:“对不起,二叔父,我不该将五弟吓哭。”
程二老爷有些失望,但此时也只能道:“好了,不关你的事,是你五弟胆子太小了。”说着又被小儿子的哭声吵得心烦,于是转头狠狠的瞪了小儿子一眼,骂道:“哭什么哭,胆子小成这样,以后能干什么大事。”
程观庐被这一吓,连忙缩在吕姨娘怀里,哭得越加大声了,吕姨娘一边心疼得直想掉泪,又怕儿子惹得程二老爷心烦让他厌弃,越加急切的去哄儿子。倒是梁氏,见庶子被丈夫训斥,倒是心情转而好了起来。
程二老爷重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观音。起先是有些嫌恶的觉得,这小丫头真是跟她生母一样,满肚子的心眼。但是越看着倒是越看越觉得,这小侄女长得正是倾城惊艳,竟然比她生母还要绝色上三分,一时看着,倒是忘记了移开目光了。
观音很不喜欢程二老爷的目光,她看得出来他看她的目光里带着赞叹、惊艳和可惜,但这种惊艳又不像是某些男子的那样,是一种倾慕或者欲念的眼神。他看她就像是一件华丽珍贵、奇货可居的物品,她甚至猜测,他现在心里是不是在想:啊,这东西可真是漂亮啊,可惜不是他的,不然他可以用她来换一些更好的东西,比如说富贵,比如说权势。
俞姨娘对程二老爷看宝贝女儿的目光很是不满,提醒的轻咳了几声,然后出言打断他的打量道:“观庭和观唐,想来二老爷已经见过了,这是妾身和侯爷所出的小六观音。”
程二老爷终于回过神来,但仍是舍不得移开目光,心里可惜了好一会,才道:“是观音啊,我离开侯府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垂髫孩童,如今却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也……比小时候更加标致了。”
俞姨娘道:“二老爷还是快进府吧,太夫人想来已经知道您回府的消息了,怕是等不及见您。您可不知道,太夫人这些年可记挂着您呢。”
程太夫人向来视这个庶子为哽在心口的一根刺,会记挂他才是奇了怪了。
程二老爷却像是没听出俞姨娘的不怀好意一样,反而也拿袖子擦了擦眼睛,作出一副孝子状,道:“我也记挂着母亲,这些年在外,特别是每逢佳节,更是让我想起了母亲。这些年我不孝啊,未能尽孝在母亲膝下……”
说完先抬脚跨进门槛,进府里去了,后面的人自然也跟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