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杨柳砸了一石头的老五蹲在地上半晌无话,当安装座话的意见就快统一了的时候,他忽然插嘴,说村里以前有一台电话机的,有一次送话器里忽地蹿出火星,差点没把村里一个小孩儿的手给烧黑了,所以从此再没人用过这台电话机。
这一下大伙儿心里又没了谱,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
“您说的是那种老旧的手摇磁石式电话机吧?”亏得这些都在大学里学过,顾蛮生动用自己丰富的理论知识,应付自如,“那种磁石电话机的历史比你爷爷还老,那是渡长江、上甘岭,野外打仗用的!磁石电话机对传输线路要求不高,不需要由交换机转接,但要沿渠架设明线。这种暴露在外的明线线路很危险,别说烧黑一只手,搞不好是要电死人的。”
总而言之,顾蛮生蛇打七寸,见招拆招,终于说服了所有说来扯去、就是不想装电话的万川村村民。但这时老五又跑到龙副县长身边,跟他咬耳朵说,不放心这些小厂家的东西,没准儿就是来骗钱的。
顾蛮生看中的不是这个小小的万川村,而是全平阳镇乃至整个贵州省。他想拿一些大单子,却也知道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所以大方对龙副县长表示,自己带来的千门交换机先在万川村试点,不等村民们点头满意,就绝不收取一分钱!
就这样,万川村成了试点村,顾蛮生与杨柳他们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只能由村长接待,在村里的农户家里住下。顾蛮生、浩子跟村长住,杨柳则被安排住进了一位扈姓嫂子的家里。扈嫂子丈夫儿子都在外打工,家里还剩两个女儿伴着母亲,都是同性,比较方便。晚上,杨柳跟着扈嫂子一起吃饭,扈嫂子知道这是从深圳来的姑娘,在拌茄子的基础上多做了一道糟辣椒,还担心家里的粗茶淡饭不合人家胃口,毕竟,深圳是什么地方?改革开放的特区,特区又是什么地方?人人勇立潮头,遍地都是黄金。然而杨柳的表现很快打消了她的疑虑,她就着一口茄子、一口辣椒,三下五除二就扒净一大碗米饭,碗底一粒不剩,她还把碗一伸,笑嘻嘻地要添饭。扈嫂子被这架势吓得心连连乱跳,边盛饭边犯嘀咕:哪来的城里姑娘,这胃口比得过刚下过田的庄稼汉,谁娶她当老婆铁定是要被吃穷的。
饭后,杨柳主动替扈嫂子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又把箱底的铺盖取出来拍打一阵,很快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待不住了。农村的夜晚跟深圳大不一样,才七点多钟,外头已是黑咕隆咚,一点灯火没有。杨柳问扈嫂子借了个手电,摸过一片不可测的漆黑村路,又回到了村长家。她跟村长老婆打了声招呼,就直奔顾蛮生的房间,想着要批评他擅作主张,不跟自己商量一声就做了留下的决定。
她“咣”一声推开门,一眼看见顾蛮生赤着上身,趴在床上。
浩子正拿着酒精棉,给顾蛮生肩膀与后背上的伤口消毒。他下手没轻没重,一团蘸透酒精的棉花猛地就往开裂的皮肉上擦,顾蛮生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你轻点!”
今天扛着交换机爬了几个小时的山路,肩与背早已被绑着程控交换机的塑料带子磨烂了。这一打赤膊杨柳才发现,顾蛮生肩头两道深深的血痕,翻开的皮肉也不是鲜红色,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该是这一路汗流浃背,伤口真跟用盐腌过一般。
杨柳原本一肚子骂人的话不吐不快,但见对方已经吃足苦头,心也跟着软了。顾蛮生这时扭过脸来问她:“你来干什么。”她便话到嘴边又改口:“我来问问你,打算在这儿留多久?”
“这不好说,怎么着也得卖出个十台八台交换机再回去。”顾蛮生从床上爬起来,一手摁着肩头转动肩膀,“谁说农民多质朴了,一个个比猴还精,又要公羊又要产奶,看样子,咱们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说着话,顾蛮生披了件衬衣,也不系扣子,就这么赤着上身朝杨柳走过去。他这一身虬结漂亮的肌肉在灯下舒展,在衬衣后若隐若现,没有一点苗头的,杨柳的心就跟着重跳一下,仿佛被一股喷薄而出的雄性力量给狠狠击打了。她毫不抵抗地被顾蛮生推坐在了床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质问道:“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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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蛮生不说话,直接单膝点地跪在杨柳身前,回头对浩子说:“你问村长借根针来。”
浩子“哦”一声,麻溜地跑了出去。顾蛮生伸出手,小心翼翼替杨柳把鞋脱了下来。白天杨柳赤脚去追老五的拉泥车时,他就注意到了,她的脚上有好几个比鲜蚕豆还大的水泡。几个小时的曲折山路,一个姑娘家愣是没吱一声地陪他走了下来,顾蛮生既感激又心疼,道:“这么大水泡你也不吭声,一会儿给你挑了。”
杨柳不再别扭挣动,轻轻“嗯”了一声,她感到自己的脚,像只蝴蝶般被这个男人轻柔捧在掌心里。
“哟,你这脚丫子,少说四十码吧。”顾蛮生捧着杨柳的脚丫,做觑右看,“你一看着挺漂亮的女的,怎么生这么一双大脚丫,夏天都能用它扇风了。”
“三十九码,怎么了?”换作曲夏晚被他这么取笑,早就面红耳赤又捶又打了,但杨柳毫不介意,一副不觉羞、不觉臊的样子,还大咧咧地动了动脚指头,“脚大走四方。”
“这话痛快,”顾蛮生保持跪姿,仰脸看着杨柳,似笑非笑、似假还真地说,“要不你就跟了我,咱们一起去向四面八方。”
四目相对瞬间,杨柳的心又被什么东西叩击一下。她意识到这东西已经不知何时生根开花、集涓为流了。
这个时候浩子把缝衣针借来了,风风火火闯进屋子。顾蛮生接过针,垂下长睫毛,轻声道,“忍着点。”
缝衣针用酒精擦了擦,挑开一个又一个的水泡,顾蛮生小心地为她挤出里头积液,也不嫌脏。杨柳一直垂着眼睛看他,从头到尾没喊过疼,也说不上为什么,今晚灯下的顾蛮生特别好看,鼻是鼻眼是眼的,简直令她心神不稳了。
但她不得不扫兴地提醒自己,还得稳住。那天顾蛮生揉掉的信纸团,她悄悄拾起来看了。她记住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夏晚,夏晚,听着就袅娜,就娉婷,就流露出半抱琵琶的婉约之美。哪像自己,直咧咧的一览无余,倒不好看起来。
杨柳望着顾蛮生,不自禁地捋了捋自己乌黑蓬松的头发,又不自禁地去想象这个叫“夏晚”的姑娘长得什么模样。一直想,一直想,哪怕已经回到扈嫂子的房里,她还在想,想到下半夜才渐有困意,在一阵混合着新鲜猪粪味的夏风里,总算合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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