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气候宜人,江南已是花红柳绿,风景如画。
苏州城内,繁华似锦。人声鼎沸的闹市里,熙熙攘攘,马来车往,来往商贩尤其多,其中绝大多数商人为的是采办江南绣品而来。
江南刺绣闻名天下,能绣者满街皆是,上到八旬老妪,下到几岁孩童,不乏绣技精湛之人。其中堪称绣坊中第一块招牌的便是沈家绣坊,这家绣坊久负盛名,曾被天子亲笔封为“江南第一绣”。
此时,沈家绣坊商贩云集,大门被车马围得水泄不通。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贾握着大把的银票争先恐后的和掌柜沈天海谈生意,因为绣品紧俏,情形有点失控。
“实在是抱歉呐,绣庄里的绣品已经买空了,各位仁兄总不会惦记着上贡朝廷的贡品吧!”沈天海面对激动的商人们,笑着打躬。
“那可不敢,皇上的东西谁敢惦记?”一北方口音的商人向天拱手,表示对天子的敬畏。
“沈掌柜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大伙儿千里迢迢来到苏州,就是冲着沈家这块天下第一的招牌,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哎呀,沈掌柜!天下谁不知道沈姑娘的一双巧手,素有“南绣一绝”之称。再给予时侯,定能满足大家的需要,我们就在这儿住上些日子,等着沈姑娘便是。”有人感觉吵闹不是办法,便作出让步。
“是,就是嘛!我们大老远的跑来,总不能空手而回吧!等的,等的!”到底是商人,只要做得成生意,杀人的怨气也能一下子平息。
众人都打着哈哈,一副不达目的不走人的架势。
沈天海抱拳,叹了口气,“各位,实不相瞒,侄女淮秀即将出阁,不能再为沈家绣坊作绣了。真是有负众位老板的期望了。”
“沈姑娘出阁?怎么没听过?”众商贾面面相觑,难于相信,一时厅堂嘈杂,非常混乱。
沈天海朗声道:“这是家兄定下的亲事。如今侄女到了出阁的年纪,人家要娶侄女过门无可厚非。而且家母已经答应了江家即日送侄女过去,天海只有遵照家兄的遗愿,一一办妥。”
众人议论纷纷,天海倒是好脾气,拱手笑道:“不过,我们沈家绣坊的金字招牌可是没丢,除了侄女淮秀的巧手,还有天海的大嫂和内人呢。她们也不输天下巧手的名号。请各位老板等候几日,绣坊正日夜赶制绣品,必然不负各位的期望。”
姑娘出阁,总不能阻拦吧?商贩们面面相觑,唉声叹气,只得作罢。
黄昏时,一匹枣红马穿街过市,来到沈家绣庄的门前停下。
马上是个女子,一身青色衣褂,戴着斗笠,看不清她的脸。她下马给看门的家丁呈上帖子。不到片刻,只见仆人沈飞急忙领着她向厅堂走去。
“齐姑娘,你终于来了!”堂屋里,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迎上来,抓住她的手,很是激动。
女子赶紧跪下施礼:“落霞来迟,请沈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欠身扶起她,“齐姑娘快快请起,你爹爹还好吗?”
女子道:“多谢老夫人挂念,我爹爹还算好。前些日子,爹爹走镖时遇上几个歹徒,不小心着了道儿,受了外伤。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千里之行,落霞不忍爹爹受累,便恳求爹爹让落霞前来,还请老夫人体谅。”
“齐姑娘不必见外,老身信得过你。是这样,不知蜀中江家出了什么事,要淮秀立刻前去成婚。老身不明就里,便让她叔天海陪去看看,如果没什么事,就把亲事办了。可此去数千里,路途艰苦,况且蜀地不比江南,老身怎能放心让淮秀一个闺女前往蛮荒之地?所以呢,老身便请齐老镖头护送淮秀。今日齐姑娘来了更好,你与淮秀亲密,又同是女孩子,也方便些。”沈老夫人仔细解释着。
齐落霞点头应允:“老夫人,落霞自当竭尽全力护送淮秀妹妹。”
“好。有你在,老身很是省心啊。哎呀,看我这老太婆真的老糊涂了,光顾着说话。齐姑娘从京城赶来苏州路途遥远,必是累了,下人已备好洗浴热水,请齐姑娘先去洗漱换衣吧。”老夫人笑着说。
“谢老夫人。”齐落霞告退,跟着一小丫环走出厅堂。
没多久,沈天海匆忙走了进来,“娘,都办妥了,您放心吧!”
“那些商贾都是老主顾了,如果还有存货,就尽量给了他们。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跟沈家绣坊做生意,也没红过脸。虽然淮秀即将出嫁,可我们沈家的招牌还在,让大娘二娘他们加紧手头的活儿,必能保住“江南第一绣”的名声。”
沈天海应道:“娘,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不过我们沈家少了淮秀这块活招牌,生意怕是不如从前了。”
他叹了口气,“娘,儿子奇怪的是,江家怎么突然就来提亲呢,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江家来信里只是说江公子高中三元,要赶在任职之前将亲事办了。沈家与江家有婚约在先,人家来提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况且淮秀迟早是要出阁的,沈家也不能总指望她吧。”
“娘说得是。”沈天海恭敬的站在母亲跟前,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齐老镖头来了吗?”
“齐老镖头身体抱恙,他女儿落霞来了,刚刚休息去了。”老夫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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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海愣了一下,“落霞?她不是跟梅一师太上山学艺去了吗?”
“落霞今年快二十了吧?她前年就下山跟她爹爹走镖了,笑风怕是没想过她会这般厉害吧?”老夫人微微含笑。
沈天海皱眉道:“娘,风儿跟她也是一面之缘,如今风儿在朝廷为官,讲究身份。落霞是江湖女子,怎么会安守妇道?娘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你这愚夫子,自己儿子的心事都看不清楚?风儿对人家姑娘有这份心,由不得你管。你还看不起人家,人家那么大的本事怕是瞧不上我们沈家呢!”老夫人哼了一声。沈天海摇头一笑,退在一旁。
“小姐,奴婢该伺候您穿衣了。”小丫头莲儿小心翼翼的对浴池里的女子说道。
碧蓝的池水里,蒸腾着雾气,片片花瓣浮在水面,阵阵清香扑鼻而来,熏人入睡。靠在池边的女子,黑发如瀑,肌肤似雪,白似透明,滑若凝脂。她眉目如画,漂亮秀气,只是泡在热水里,脸色如常。她正闭目养神,听到丫头的喊声,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这双眼睛黑如点漆,非常之亮,有种逼人的气势。“你出去吧,我自己更衣就可。”她的声音很美,却带着几分冷漠。
“是。”莲儿早已习惯小姐不让别人伺候的怪癖,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她停顿了会儿,从水池里抬起一双葱玉般的纤纤十指,指尖涂着豆蔻红,指节的线条非常优美。她端详着自己的手很久,才起身穿上衣服,梳理妆容。今天是最后一次去绣坊里绣物,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沐浴更衣,不带丝毫尘烟气。她要在绣坊里呆上一昼夜,完成那副江山锦绣图。
次日晚上,沈老夫人设宴招待齐落霞,也是为了给孙女淮秀饯行。
沈淮秀跟老夫人和两位婶娘问安,便端坐老夫人的身旁,安静温婉的听着婶娘们的关心,不舍的话语和殷切叮嘱。无论场面如何伤感,她只报以无奈一笑,流露出淡淡的念家之情。
“齐姑娘来了。”老夫人的奴婢轻声说道。
“是吗?快请!”老夫人很高兴,急忙叫人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