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灵均话落离开书房,顾栖迟脸上的温度略微冷却后,才跟随其后走出来把那张照片递给顾青峦。
老爷子摩挲着照片上女子的脸,笑容里盛满追忆。
他指点座位让顾栖迟落座,又招呼佣人带霍灵均去酒窖挑选他珍藏的佳酿。
顾青峦是知道霍灵均沾酒即醉的人之一,顾栖迟听到他的指令有些抵触,看向霍灵均的时候,却见他摆摆手示意无碍。
霍灵均乍一离开,顾栖迟的脊背便绷紧了起来。
“夏至,你爸爸最近想要去看你妈妈,需要疗养院的地址。”顾青峦放下照片,不断地捏自己的眉心,没有更多的过渡,终于提到了他叫顾栖迟回来的真正目的。
顾栖迟嗯了一声,语调略微冰冷:“我不欢迎他,还请爷爷转告他不必去。到时候碰上我,被赶出去总不好看。”
顾青峦语调里带些遗憾:“你要顾及你妈妈的想法。他们从法律上而言,还是没有离异的夫妻。”
“您也知道仅仅只剩最后一层法律上即将被解除的夫妻关系。”顾栖迟接口,“她已经很惨,顾时献没必要去看她,让她更加难堪”。
“我问你地址,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没必要一定要通过你。”顾青峦的语调渐渐有些激动。
室内温度很高,但每次话说不下去,需要她来演的时候,顾栖迟总会觉得四肢冰凉。微笑的弧度似乎也怎么翘都不对:“我妈那个人很古板,不知变通。她一梦好几年,是在等着顾时献去看她。可真见了会怎么样,爷爷你难道想象不出来吗?”
“哪怕是对个路人,人有时候也会有慈悲心。”
她听到顾青峦原本握在手中的瓷杯放置在桌面发出的清脆的声音,而后是他年迈的音调,带着渐渐难以压抑的似要狂奔而出的怒气:“你妈妈现在过世,也要葬进顾家墓群。夏至,你不要不懂事。”
顾栖迟接口,心底的暖意慢慢沉陷:“爷爷,我不是生下来就是这样不懂事的。我也想问问这些年过去,我怎么就长成现在这样浑身带刺的人了?”
“小时候,我好像也曾经是个爸爸疼妈妈爱的小孩子。”
她觉得自己脸上的微笑实在挂不住,僵硬的无法让人直视:“两年前您怎么答应我的?您忘了的话,我还记得。您和霍老爷子之间结成姻亲的约定,我帮您完成了。然后顾家的这一堆让人恶心的事情,便都和我妈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从这里把我妈搬进疗养院的那天,就发誓再不让顾时献去打搅她。”
“是我嫁了您就反悔?顾家的面子,真得比什么都重要吗?”
“真得这么重要的话,您有个出轨成性的儿子,您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管教一下让他行为检点些别丢顾家的脸呢?”
原本置于桌面的茶杯被顾青峦彻底扫了下去。
顾栖迟的手垂在身侧。
未来半年,她想顾青峦都不会想再看到她。
她在心底对顾青峦默声说对不起,人却起身不加留恋的转身离去。
一抬头,却看到不知道站在客厅角落里多久,又听到了多少的目光深深的霍灵均。
**
秋末的天有些凉。
顾栖迟站在顾宅门前,肩头披着霍灵均刚刚脱下来搭在她身上的风衣。
风衣上还沾染着霍灵均的体温,有些过于温暖,她冷了许久,乍汲取温度都觉得身体在发颤。
他的戏已经杀青。可这么看,总觉得他还在继续瘦下去。
不合时宜的地点,不合时宜的心情。顾栖迟却突然想讲个故事给霍灵均听。
顾宅的灯光都在身后,顾栖迟从回忆里翻出自己刚进娱乐圈的往事:“我刚出道的时候,在一部电视剧里演一个小丫鬟。”
“有次剧组会餐,被人在酒店的洗手间拦了下来。那个老男人递给我一粒药丸,问我有没有时间玩一玩,玩得好的话,下一部戏就能玩上主角。”
“你猜我当时怎么回答的?”
顾栖迟根本没打算等霍灵均的答案:“我说:好,但我只对和你老婆玩有兴趣,先生方便引见吗?”
“我一向不喜欢圈里很多新人不择手段上位,觉得都被带坏了。可他们不择手段,只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像我,本身已经是个坏女人。”
“通常一句话,就能将人气个半死。”
她的声音依旧如常,眼睛却因为过度隐忍被红色填满。
她还是笑给他看:“老爷子身体不好,我还这么气他。”
顾栖迟眼底翻涌的情绪让霍灵均不忍再看,他站在离她一步的地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不规则的石头,而后靠近她从身后将她圈在怀里。
顾栖迟不需要的安慰,他正巧不擅长给。
霍灵均拎起顾栖迟的手臂,掰开她紧攥的右手心,将石块放进她掌心,而后大手包裹住她握紧石块的手慢慢抬起手臂举高。
身后的胸膛是暖的,包裹着她右手的掌心也是暖的。
石块脱离掌心被抛出去的那一刻,顾栖迟的心一动。
那砰的一声,和石块撞上顾家老宅玻璃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震动了她整个人。
顾栖迟随后听到身后的男人温和的声音:“小时候我爸训我和之零,我偶尔会拿石块砸厨房玻璃搞破坏。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委屈。”
“我爸欺负我,我就欺负玻璃。”
“他那时也总是很生气。”
他们没有急着逃离案发现场,霍灵均的声音依旧在她耳畔延续:“你不是个好女人,我从小也不是个好男孩,是不是还挺般配的?”
她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迷蒙,霍灵均咳了一声问:“还要砸第二块吗,霍太太?”
他的语调带些少年时的调皮。
顾栖迟却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微微一笑,就笑出忍了很久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