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隐星星桥既开, 千百年困于星中不得登仙之修士,终于得出。
一时之间,枢隐星仙门频现,登仙修士远远多于众人之预期。
多少年来, 因为星桥断裂无法登仙之修士,都将自己的修为压制损耗,或是重修, 或是如北老一般多次折损,即将到达崩溃之边缘,幸而唐时开星桥之时机正好,于是万千修士终于有得成大道之机遇。
但凡登仙, 便是无悔不归之路。
原本仙门旁边是没有这句话的, 可自打星桥重开,这一句话似乎便已经传开了。
星桥仙路,无悔不归。
鬼修易清, 超脱于仙佛妖魔四道之外, 乃是在枢隐星之中比较冷僻的鬼修,多年前就已经达到了可以登仙的境界,只是苦于星桥断裂消失, 所以与北藏一道压制了自己的修为重修。
即便是有他相助,蓝姬也没有能够扛过太久, 北藏随时可以登仙, 只是蓝姬寿数将尽, 作为蓝姬的朋友, 北藏与易清陪她到了最后。
登仙,与蓝姬已然无缘。
她只是已经尽了自己的心愿,有生之年总算是看到了星桥开,虽则再也无法踏足。
开仙门,易清回首这前尘往事,忽然觉得有些不堪。
多少年,多少修士,如今这仙门开,又有多少人夙愿得偿呢?
北藏从后面走过来,两个人一道登仙的情况在枢隐星太过罕见了。
这又过去百年,匆匆弹指之间,当初滞留在枢隐星的修士们,该走的也都走了。他们似乎是最后的两个了。
大荒之中风云依旧,只是当他们推开仙门的时候,有关于枢隐星的一切便流云一样远去了,再也不归来。
东海之畔,罪渊已经陨灭于无形,半轮月像是整个枢隐星的一道伤痕,纵贯大海南北,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地愈合。
罪渊之存在,原本便是因为半轮月和星桥断裂,星辰之内的罪力因为星桥不开而堆积于星辰之内,逐渐地累积,并且缓慢从海底爆发,而在是非投身罪渊镇压之后,星桥不久便开,二者效力相加之下,罪力终于消减而去。
“多年夙愿得偿,走在这星桥仙途上,我倒觉得登仙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北藏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明溪,似乎对什么都看开了。
可是易清说:“三十三天对你我而言,又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目光放远,星桥很长,与巨大的星辰相比,也就是一条丝线,还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脚下的路途,金光闪烁,给人一种很奇怪的踏实的感觉。
一百零八年的时间,当真不算是很长,只是整个枢隐星的变化很大,北藏与易清的心境变化也很大。
至于脚下的星桥,百年如一,不曾有过任何转变。
曾记得当年拜访小自在天,走过下面的功德路,那是老和尚带着一群小和尚,将山上的石头搬下来,慢慢地铺成上山的台阶。
可是眼前这星桥,乃是一名僧人的神魂。
旁人兴许是不大清楚的,可是北藏知道得很清楚。
那一日唐时开星桥,汇聚枢隐星之万千灵光,点出眼前这一条大道来,只是东海那僧人的佛像虚影,也就这样缓缓地消失了。
一步一步走远,北藏跟易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很快消失了踪影。
何为涅槃?
何为佛?
佛说,受九九八十一难之后,方能得成大道。佛所谓“渡厄”,度人而已。
北藏与易清走过之后,整个银河的星芒都洒落在星桥之上,将这漂亮的星桥给照亮。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刻,那金光忽明忽暗,开始闪烁了起来。璀璨的颜色,在这宇宙之中,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枢隐星毕竟与周围的星辰隔绝了太久,太多太多的人不记得这里还有这样的星辰了。
千瓣莲花的虚影,忽然开始从这星桥之上幻化出来,铺满了路,从枢隐星的这边,一直到三十三天星域的那一边。
满满的,挨挨挤挤的,全是漂亮的莲花。
千佛香的味道,忽然之间弥漫在这星桥之上。
无数的璀璨华光,忽然凝聚出一座莲台,出现在了星桥的尽头。
一道白影,从虚无到凝实,逐渐地出现在了远处的莲台之上。
佛香氤氲,转瞬又随着风而远去了。
千万朵佛莲在这一刻忽然炸开,星桥之上纷飞的,是无数的莲瓣,飘高了,将远处那白衣僧人的影子给淹没。那些莲瓣被风一吹,忽然便化作金色的光尘,落了烟云满虚空。
再看时,星桥尽头已经再无任何的异象。
***
远远地,东十一天星域之中,唐时已经抬头看了许久。
他手指撑着自己的太阳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掐指一算,却“咦”了一声,有意思……
天地星桥忽生异象,不知道又有什么超出轮回之大能修士出来了。
不过那都与唐时无关。
他跟九回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
百余年也不过弹指一挥之间,对星主来说,时间过得太快。
当初他把自己封存在枢隐星,就是为了阻绝北伽罗对自己的追杀,可是对方的神魂依旧是渗透入枢隐星之中,并且占据九尾天狐的身体,化名为殷姜。唐时已经推算过了,大约是害怕唐时发现端倪,早期的殷姜封存过自己的记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样,可是后面就开始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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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局的开始,本身便是无情道与极情道之争。
天地无情,而人则有七情六欲。
无七情六欲者,非人。
天地者,西王母与北伽罗,他们乃是天地的化身,统治三十三天星域之时,便要宣扬他们天地无情之道,乃为天道地道,可唐时乃是人,是七情六欲之道。有善恶,有喜怒,有哀乐,爱恨情仇缺一不可,乃是人道。
有一言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于唐时来说,他跟西王母北伽罗的道,乃是两种,存在本质的差别。
天地要宣扬天地之道,一反人道,而迫人修行天地之道,于唐时而言,绝不能忍,最大的裂痕,便这样出现了。
从唐时斩杀西王母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三十三天星域就已经乱了套。
而今,是他与九回的最后一局了。
六十甲子之前,便已经相互算计,他早早地预料到自己会有一次劫难,所以布置了枢隐星之局,而九回也追杀到了枢隐星。
此刻,却是从暗斗,转为明争了。
九回神魂在枢隐星之时,托身于圆镜之中,被唐时一笔打碎,已经受到了影响,而唐时则是方归三十三天,一切还没有回到最佳的状态。
他一闭眼休整,便是百年过去,时间正好。
于是他从星盘自己王座之上起身,转头望向整个星域之中最大的主星,越过主星,与东十一天正对着的便是西十一天星域,对面早已经没有了星主虚影。
唐时嘴唇冷冰冰地一勾,却已经一跃,消失在原地。
“九回——”
刹那间,他身影已经出现在整个东十一天辅星之上,小小的一个影子,可是伴着背后星域尽头的虚影,却给人一种浩瀚沧桑的感觉。
此刻除了九回,没有人能够用神识感受到他的存在。
只有一袭简单的青袍,风猎猎,袖袍飘摆之间,他已经露出了几分笑意。
大喊一声“九回”,声音浩浩荡荡,江流一样从东十一天与北十一天的星域交界处奔腾而过,惊动了整个星域。
无数人抬头来看,无数的修士为之震骇。
唐时不是个低调的人,尽管人性之中有低调的地方,可是唐时这七情六欲之化身,乃是随心所欲,行随意至。
他与九回,以这三十三天星域为棋,而今期限已至,九回若是不出,便算输了。
一声轻笑,带着几分醉人的味道,紧接着,唐时眼前的那北十一天辅星伽罗之上,那巨大的星盘,便开始了旋转,银蓝色的外袍,长长地,如同飞天壁画上那飘摇的影子,只缓缓升腾而起,与唐时相对。
看清了那面容,与殷姜一模一样。
只是,难辨雌雄。
“你还是这样的怪物。”
唐时毫不留情地讽刺,他手指一甩,风月神笔便已经被他抓在手中,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怪物,雌雄莫辩。
多少年不见,东诗的嘴还是这么毒。
这也是九回最不待见所谓“人”的地方,“我乃天之化身——”
“是是,天之化身。天者,曰阴与阳,仁与义。你九回,自然是难辨男女……”
唐时言语之间的讽刺不见少,只是转眼之间就已经激怒了九回。
当年唐时杀西王母,就在九回的眼皮子底下,可是九回没有能够成功阻止,而后天地之道削弱,反倒令唐时逐渐坐大,而今唐时出现,乃是九回所不能容。
她面目之间冰冷一片,冷声道:“凝星粹!”
白皙的手指一掐,整个北十一天星域之中无数的星辰上,散出了无数的星光,转瞬之间便汇聚到了九回的手指指尖上。
那场面是极其壮阔的,辽阔无边的北十一天星域,千亿星辰同时散发光芒,万丈光丝延展开,霎时如百川归海,只落入九回手中!
轻轻地一指弹射而出,九回已然是满面的杀机。
天要人死,人,凭何得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