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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现代言情 > 神鉴 > 第十章 诗碑断剑

小自在天警钟敲响, 可是非没有办法立刻回去。

大荒的传送阵只在大荒之中走,并且每一个扇区之间的关系很难说。外荒的十二阁, 相互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每一面藏阁扇,都是一个完全不相同的体系。

之前他与冬闲大士说话的结果, 不甚理想。

尽管知道对方的条件苛刻,可却没有办法拒绝——现在的是非,还没到那个时候。

大荒十二阁, 有十二天阁印,这是冬闲大士给是非设置的一道关卡。

他若能完成,那是非便能直接在十二扇之外, 划出第十三扇来, 便成他小自在天一阁。

当初在大陆实力可与整个道门比肩的佛门,如今竟然连求这一阁都不能够。

是非微觉讽刺, 可也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利于自己的修行, 他压了,又心甘情愿地忍了这样的不公平和虚伪。

善恶到头终有报, 该来的迟早要来, 他何必急于一时?

是非离开大荒之后, 便欲直接往道阁去, 毕竟那小梵宗的泓觉与他还有几分谋算在里面。

可是还不等他走到地方,也还没将自己在大荒之中遇到的事情和得到的消息传回小自在天, 那边竟然就已经先撞了钟。这哪里是什么警钟, 分明是丧钟。

在听到那钟声的时候, 是非只颤抖了一下,便平静极了。

他知道回小自在天等待着他的是什么,那些曾经在殿内见到的场景,一个安宁祥和的小自在天,内力藏着的是无尽的伤怀。

人人都道小自在天三重天高高在上,便是连唐时都曾经讽刺过他们佛门说一套做一套,可多少人知道,若没那三重天,浩劫便该降临了。

背负着旁人的不理解,他们——还要踽踽独行。

钟声来时,他方到内荒与道阁扇交界的地方,只那样抬头一望,群山寥廓,雁影梳稀。远远似乎能瞧见那隔断了大荒和小荒的高山雪顶。含翠的群岭,起起伏伏,却只能隐约地瞧见——似乎真有那样一抹小自在天的影子。

其实他是看不见那影子的,只不过因为——那影子,在他心上。

是他心底的净土,即便落满尘埃,他也从不后悔,用自己干净的袖袍将之擦拭干净。

双手那么一合十,便朝着东面小自在天所在的方向一拜。

他心里的虔诚与追忆,却在这一拜之后通通藏起来。

人有命数,天有劫数。

命与劫,向来躲不过,可人既然身为人,总要抗上那么一回,不管这所谓的抗和争,是命运本身的安排,还是他们已经脱出命迹。

总要去试试的。

天地灵修,皆为逆修。

是非唇角微微弯起来,却似乎又忘记了这钟声。

他往前行,只一路往东。正东西方向,正好在剑阁和道阁的交界线上,他在这里遇到了尹吹雪。

尹吹雪坐在那小河边,脚边放着当初唐时很垂涎的那把吹雪剑。是非还记得,因为这一把剑,唐时记恨了他很久。唐时虽不明说,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而今在此时此地遇到故人,是是非怎么也没想到的。

尹吹雪的修为飙升很快,比这更快的是他的攻击力。

只不过更没想到的是尹吹雪,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是非。他怔然了一下,才奇怪地笑了一声:“是非大师,你来大荒,当真不是找死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是非只远远地向着东面望一眼:“固知,亦往,君如是。”

“文绉绉的和尚……”惜字如金,也不是,他平常说话不是这样。

尹吹雪心底猜测大约是因为东海小自在天的事情,让他不大想说话。

是非说尹吹雪跟他一样,尹吹雪却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道:“一会子我便要去挑战剑阁第一层的层主了,不过难得还能遇到大师你。六十甲子之前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那些个佛也好,道也罢,妖也好,魔也罢,通通与我不相干的。我是尹吹雪,却不是那多年之前的尹吹雪了。再活一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师,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当知道我是个什么意思。”

是非当然知道,当初他能直接把唐时喜欢的这一把剑,直接给尹吹雪,自然便是已经差不多猜到他身份了的。

只是现在尹吹雪说的这番话,多少带了些沧桑的感觉。

尹吹雪又道:“当初是道修违背其道,可你看到了——所谓的天谴并没有降临。那些逃出去的人,依旧活得好好的。你们佛门的人心软,最后看到那些人出去了,竟然还主动开了封印让他们上来。可你可知道——那映月井下,多半是你小自在天修士的森森白骨!”

是非说不出话,那些事情是他没有经历的。尹吹雪也不是在对着他说这些尖锐的话,而是在对着他背后,整个小子自在天说。

作为当初那件事的亲身参与者,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些事情的血腥与残酷。

大家都是订立了盟誓进去的,可原本修道之人重视誓言,这些人违反誓言出来,却不曾得到任何的惩——所以尹吹雪说,天谴已死!

是非只将自己的手掌抬起来,那一枚灰色的印记,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消弭而浅淡了。

的确有能够抵消天谴的法术,可是非并没有修炼。之前唐时给了他那残简,他亦不过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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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还在奇怪,为何没了天谴苦痛,让他几乎要忘掉自己手上还有这印记。没想到,现在尹吹雪便说了这样的一番话……时灵时不灵的天谴?

是非唇一抿,只有一条沉默的线。

原来,竟然早就是这样的原因了吗?

那些背弃了盟约的道修,上来之后,面临的便是佛修加在外层的封印。

佛修自不会杀人,也不会说他们什么,见到他们上来,依旧打开封印,可一上去,情况便改变了。下面肯定是出了变故,所以他们才会上来的。

小自在天的僧人们对鲜血的气息比旁人更敏感些,一下便察觉出这些人身上的血腥气,屠戮之后的煞气凝结在他们的身上,竟然隐约之间有一场冲天的怨气。

无数僧人为之痛惜,甚至对这出来的道修们产生一种憎恶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不该是出家人所有,那时候事情还是枯叶禅师主持,只将所有小自在天僧人拦下来,要他们别激动。

大荒道门之中的人,出来保这些从下面上来的修士。

这些上来的人,只说下面出现了变故,可是什么变故也不肯说。

可僧人们怎么会想不到?

血腥气从哪里来?杀戮从哪里来?映月井下,除了进去的那些人,哪里还有别的人?

所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自相残杀——小自在天无数的僧人,便成为了这一场屠杀的牺牲品。

兴许不是全部都出事了,毕竟还要留下人来解决井下的事,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僧人们在上面念了几天几夜的往生咒,便全面撤出了灵枢大陆,从此不远踏足此地一步。

尹吹雪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只因为他便是那往生咒的受益者。

作为少数几个从道修阵营之中倒戈向佛修的道修,尹吹雪心里是干净的,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这天地,同时他还有强烈的求生意志,他不想死——往生咒起,便给他了机会。

他将自己的神魂从躯壳之中抽离,一点一点地分散开,化作无数的光点和微尘,在往生咒起的时候,便能在灵魂之力大涨的时候,往岩壁里钻,而后散落到整个东山各处。

他的灵魂被切割成无数无数的微尘,蔓延得太远,千百年也不曾重新凝聚回来。

那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六十甲子的时间——六十甲子之前,他是一名大能修士,可六十甲子之后,他要重头开始。

那样的重头再来,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当初跟他一样在那甬道之中的人,恐怕都死了。

可那从甬道之中逃出来的人,此刻已经是整个灵枢大陆数一数二的人物,尹吹雪如何能不恨?他不甘极了——即便行事偏激,可他心底始终还有最后一根道义的准绳。杀人不是罪,滥杀也不是罪,他就是古怪,违背盟约者,最该遭到唾弃。

“——所以我说,冬闲这样的人,不配登仙门。”

尹吹雪忽然大笑了一声,便将那吹雪剑捡起来,剑尖之上凝着亘古的冰雪,刚刚是出鞘放在地上的,现在剑还鞘,倒多几分内敛的感觉了。

怕是现在没几个人能想起,今日的冬闲大士,不过是往日那么多人之中贪生怕死的其中之一!

他尹吹雪看不起他,不仅是因为当年冬闲在他眼底不过是个小修士,更因为他的背信弃义贪生怕死。

怕死不是坏事,谁能说自己不怕死?可怕的是因为这样窝囊的原因逃了。

尹吹雪是死过一次的人,看事情却比往日更透彻了。

“你们小自在天,哪一天若有唐时那牲口的狠辣,灵枢大陆也没那么多的事儿了。”

在这种时候,似乎不该对是非说这么多的风凉话,他转身便走了。

“当初小自在天对我亦有恩情,我听闻建阁需要十二天阁印,若你需要帮忙,大可开口。凭你一人之力,十二年之内,如何能凑齐?为我——给慧定禅师,上柱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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