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温目光停在李白身上, 看他一袭白衣胜雪,似笑非笑风流。
桑温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对上李白的眼神,看见他目光中骄傲恣意。
脑海中回荡着他之前说过的话。
再加上站在自己身后的元沧的呼吸一直急促,又像是焦急的站不稳似的, 只是站在那里就来回的踮脚换重心。
一副“完了我要露馅了呜呜呜”的状态。
电光火石之间,桑温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
他的声音因为刚刚一瞬间的震惊而有些低哑:“你……是‘李’和‘白’两个字组合在一起,而后从汉字的精神力中成精化形的。”
“超越了单个汉字的化形……”
超越了单个汉字的化形, 就像毛不辣是“毛”,你是“李白”。
李白微微一点头,歪歪斜斜的身子站正了一些,默认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桑温看着他轻轻一点头。
心情复杂而微妙。
面前的人, 穿着四不像的宽大白袍, 留着半长不短的墨发,神情间倨傲骄矜,眼神一瞥尽是狂妄。
他不是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真的在, 或许他会是这个样子。
或许他不是。
桑温心情跌落谷底一样, 张张嘴,而万语千言,却无处可说。
如果一个名字就可以跨过几千年历史尘埃, 带着剑气酒气的呼啸,穿破宇宙战舰的机甲。
立在人前头昂三分, 不怵烈火激光。
那么这个名字。
——李白。
若真的是李太白本人身披月光而来, 桑温纵使难过于星际时代抛弃了一切、难过于无颜见他。
却不至于这般心绞。
不至于情绪在那人墨水一般的瞳孔的注视下, 一刹那就压抑到痛不欲生。
面前的人不是李白。
桑温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诗证明李白活过、来过。
星际时代几千年的时间将一切尽数抛弃, 仿佛历史上便从不存在这个人。
上百亿人口的星际联邦。
无人知道诗仙。
这不是李白的损失,这是全星际所谓的新人类的悲哀。
桑温看着李白,明白了他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像是一刹那时间停止后,生命不再上升。生命只是在延续,思想也已经停滞。”
“像是承载继承了全部思想的水晶球,隔绝于世界之外,只是默默观望。”
“……终究不是思想的续延。”桑温这么叹了一声。
终究……不是思想的续延。
也终究不是本人。
李白听见桑温的话,倒是笑了起来。
笑了几秒,便是一叹。
他自己这么说:“如果是思想的续延,那么‘李白’同李白,才是真正的没有区别。”
“世上尚无精神力之时,我就可以微弱的感知世界。
但当时不过雾里看花。等到我意识真正觉醒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那时候微弱隐约感知到的是怎样的盛唐。
可惜就已经和他错过。”
话中的“他”,甚至不必说名字。
桑温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有人念一遍他的名字、他的诗;写一遍他的名字、他的诗,我的精神力就强一分。”
李白轻轻一抬宽大的袖,盯着自己的指尖,手腕转了转。
似乎在看自己的这双手,是否是拿笔、拿剑的手。
“你可以说我是他的诗。”
他攥起拳。
“但怎么会是他思想的续延。谁能续延他的思想?除了他本人,谁能?谁配说这么一句?!”
他猛地将手放下,呼出一口气,语气清冷:“多遗憾啊,水不倒流。过去的人不会回来。”
听了李白的这话,桑温眸子一转,将他眉眼中的散漫中的悲戚,尽收眼底。
也在这一瞬间,桑温只觉得一股悲凉从心底袭来。
酸涩痛涨,像是心脏扭结在一起,轻轻一触碰、甚至是轻轻一想,都是疼的。
他极其缓慢的呼吸。
似乎呼吸重几分,心里都是痛到裂开的。
“我不喜欢这儿。这里哪有半点儿趣味?冰冷、机械、僵硬,人们自视甚高,权力连社会独立思想都不允许。”
李白四下望望,目光回到桑温身上,唇角一勾:“所以你要加油,加油做什么呢?”
他自问自答:“去颠覆翻转这四方天地。水的确不能倒流,那就再挖一条河。”
说罢,长袖一挥,立刻化作光点,由大变小,朝着桑温的方向飘过来几息,彻底消散无踪。
桑温站了会儿,坐到椅子上。
脑子很乱,一刹那在想《梦游天姥吟留别》,一会儿又在想,还好图巴巴之前给房间装了绝对隔音的睡眠家居设备,不然图巴巴早就出来看热闹了。
“你不要太难过啦。”
元沧凑近些,在桑温坐的椅子极靠近的地方蹲下。
绞尽脑汁的安慰桑温:“我们现在有李白,以后就会有杜甫、有苏轼。你之前不是一直担忧资料早就被人毁掉啦,我们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资料去考证研究了嘛。”
“现在他们一个个都相当于手里拿着资料库的迷弟,到时候自然都可以把爱豆的相关资料全部恢复的!”
“历史生平、总述判定、作品逸事,都会有的!”
元沧想尽办法去安抚桑温,努力和桑温搭话。
却见桑温一直听着他说话的同时,一直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盯着他看。
“干、干嘛……”
元沧抖了抖。
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传来。
在桑温越来越微妙的眼神中,元沧喉结微微一动,往后缩了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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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桑温直接抬手,一把抓住元沧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