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巨大空旷的房间,四周庄严肃穆,正前方最高处悬挂着一条黑底白字的挽幅,左右两边高挂着两条挽联,对着挽幅正中间下方的是一幅巨大的黑白相片,一个大大的‘奠’字说明了一切。这个除了黑就是白的世界,是一个灵堂。
雪白的菊花布满整个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正中央放置这一个巨大的棺椁,左右两边簇拥这无数雪白的鲜花。正对着黑白遗像下方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摆满了祭品,供桌两旁高高的燃烧着两只白色的香烛。
灵柩的棺盖还没有盖上,里面躺着一个满头白发安然祥和的老人,嘴角还含着一抹微微笑意,好像只是睡着了一半,和遗像上的笑容一样。遗像上老人的笑容充满慈祥与温柔,一双漆黑的眼眸没有这个年纪老人该有的浑浊,依旧清亮如昔,眼角眉梢只有些微细纹,温和的眉眼,刚毅的嘴角,看上去别有一番成熟的韵味与魅力,整个人除了一头白发,粗粗看上去只有四十岁左右。安然躺在四四方方的灵柩中的老人细长的手指交叉握住轻轻放在腹部,一身纯黑的寿衣完美的体现了老人保持的极好的修长身材……
白花,黑纱。楚轩低着头以一种军人特有的军姿站在家属席首位,这是他爸爸楚卫国的丧礼。楚轩觉得他应该伤心的,可是除了楚卫国死的那天他曾经有种想哭却不能哭的感觉,之后这些天他一直无法再次体会那刻的——绝望……
绝望?真是个新鲜的词,他一直以为他将会与开心激动绝望悲伤这一系列的词绝缘的。
察觉到身边有人走近,楚轩平静的抬起头看过去,眼底无波无澜,没有伤心没有悲哀,什么都没有,仿佛眼前灵柩中躺着的根本就是个陌生人,不是从小到大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父亲。
“楚怀国。”楚轩一口道出眼前老人的身份。
“你是——楚轩?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从来没有回来过也没有见过你……是哥哥告诉你的吗?”老人诧异的看着这个平静的青年,是的,除了平静,楚怀国找不到任何一个词可以形容这个刚刚死了父亲的青年。
“……”楚轩没有解释,淡淡的扭过头去注视着巨大的遗像,上面的老人依旧如此温柔的看着他,不知为何,楚轩觉得那条横挂在最上方黑底白字的挽幅有些刺眼,‘沉痛悼念楚卫国同志’九个大大的加粗白字清楚明白的表明了灵柩中的老人的身份。
此刻丧礼还没有开始,空旷寂寥的灵堂内就楚轩和楚怀国两人无言沉默。不知道为什么,楚怀国突然轻笑出声:“楚轩啊,你怎么一点点都不伤心呢?你可知道哥哥为保护你?费了多大的心思花了多大的代价?我一直反对哥哥搞什么‘造神计划’,因为这个我和哥哥吵过好多次,再加上一些个人的原因,最后我实在气不过一个人跑去联合国当什么国际维和维安部队……最初的那段时间,因为赌气,我对哥哥的电话一直不接邮件一直不回,刻意不去了解哥哥的一切消息……可是渐渐的,哥哥却连电话都没在打了……大概他对我已经失望透顶了吧……”
“从小我们兄弟两个人相依为命,爸爸妈妈都是死在抗日战争之中。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段日子里,我和哥哥过得像个乞丐,哥哥就算是天天饿肚子也要让我吃到东西……我们没有钱,过年的时候甚至连碗干净的饭都吃不上,一直都是吃别人不要的剩菜剩饭……直到新中国成立,十岁的哥哥和六岁的我被国家找到,作为有重大贡献的烈士遗孤抚养长大,并重新取卫国怀国两个名字,供我们兄弟两人读书识字……我对我的父母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们死的时候我才两岁,而哥哥也才六岁……幸好当时遇到一个姓杨的好心老奶奶照顾我们……可是两年之后杨奶奶也因为没有钱看病而病死了……我和哥哥眼睁睁的看着杨奶奶死去……却没有一点办法……我以为哥哥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会永远是我,可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哥哥竟然有了一个儿子……”
“楚轩啊,我是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知道你的存在的,那个时候你已经十六岁了……当时我就立刻主动打电话质问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存在?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有的孩子?孩子的母亲是谁?我的哥哥难道忘了,他曾经答应过我,只有我结婚了他才可以结婚吗?但当时哥哥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我电话……我惊讶极了,哥哥从来不会挂我电话的……”
“呵呵,当时我们都不年轻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真是好笑……我早就后悔了,只不过抹不开面子只好这么僵持着对峙着……因为你,我终于找到突破口主动和哥哥和好……因此渐渐的我和哥哥的关系得到一定的缓解,虽然仅仅是通个电话什么的……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哥哥死前半年左右吧,他突然打电话来拜托我尽量照顾你保护你……我当时……算了,说这些做什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中国……”
“……”楚轩一言不发,静静的听着楚怀国絮絮叨叨断断续续的话语,平静的好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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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国喃喃的话语似乎是说给身边这个冷漠的男子听,又似乎是说给躺在棺材中的老人听,也许都不是,他只是想要在这个安静的地方,静静的静静的,把一切情绪和过去都留在这里,陪着楚卫国一起埋葬……
“你看,人老了就是有点啰嗦,不说这些了。你的意思呢?楚轩?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不了,我还有爸爸留下的研究没有做完。”
楚怀国猛的转头,抓住楚轩的手臂,情绪有些失控:“楚轩!你必须跟我走!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以我的能力足以保护你一生无忧!为什么你不跟着我走呢?”
“这么多年来,你没有结婚吗?没有孩子吗?”
不知为何,楚怀国苦涩的笑笑:“没有啊,结婚做什么呢?我的工作条件不允许我结婚,更何况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还不如一辈子默默的守着一个人,就算他不知道,只要他幸福就好……”
“你爱的是谁,我爸爸吗。”在中国,这明明是一个那么禁忌的问题,楚轩却面无表情的说出来,口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