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让安然去找骆言,将那日周姨娘说的话问个明白,为何坑害他们李家,为何要阻拦外公帮他们。如果……如果没有足以说服她的苦衷,安素想,大概她也不会再去见骆言,也不会再喜欢四叔了。她变成哑巴她可以不怪他们从中作梗,可她不能原谅他们那么害爹爹。她想不通,明明是兄弟,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仇恨。
只是两人不知他住在哪里,安然便寻借口出门,去画摊那等着,一连等了好几日,都不见骆言,让人打听竟也没一点消息,转眼都快过元宵了。
因安平不想让这地方让人占了,张侃便让人一直给她留空位。这会和安然坐在这空荡荡的地方等,等了半日,就有人过来,弯身笑道:“六姑娘可饿了,要不过来吃个小菜?”
安平摇头:“不要。”
那人也不多废话,立刻就走了。过了年,安平的个子开始疯涨起来,安然瞧着她的劲头,估计是这么几个姐妹中长得最快的。以前还笑她是小不点来着,白驹过隙,真快。
一会又有人过来,安平不耐烦了:“说了不要不要。”
那人只好又走。安然笑道:“我们家小六的面子可真大,人家到底是一番好意,下回可不能冲人发火啦,婉转些拒绝好么?”
安平托着腮子,略觉委屈:“她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她越是这样,我就越难受。那些东西,都是别的男人的,干嘛不全留给她儿子。”
安然暗叹一气,仍是笑着安慰:“你又跟她斗气了。”
安平不语,越发的沉默,见远远的又有张府的人过来,她气的跳起来:“四姐我先走了。”
安然拦不住她,只好让她跑开。
此时刚养好伤的骆言正在犹豫到底要怎么去李家,他不会对李爷向李家使绊子的事道歉,在他看来,李老太当着一个几岁孩子的面逼死他的亲生母亲,这种事就算是他也觉得是杀母之仇。所以在李家落魄时坑了他们的钱财,他不觉过分。只是让安素变成那个模样,李爷和自己有大半责任,单是这一点,就觉得难以获得原谅,从周姨娘昨天的反应来看他就知道了。
听见旁人悠哉哼曲子,他忍不住说道:“李爷,你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李悠扬叹道:“我怎么又无情了,你躲在这里这么多天,到底是谁无情来着?据说安素都好几天没出现在大门口了,约摸是被周蕊给关禁闭了,你竟然还不去找她。”
骆言冷笑:“我若不养好伤,去了李家身体怎么挨得了打。”
李悠扬失声笑笑:“觉悟不错,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可我打赌,你不会挨打。周蕊是想打你,可是有李仲扬和沈氏在,她还不敢造次,就算是打,也轮不到她。二哥和二嫂可不是那种会动粗的人,所以你不会有事的,放心的去吧。”
骆言禁不住冷脸,起身踢翻了凳子:“我真是后悔当初陪您一起跳这坑,明知道会有阻力,甚至不可能有结果,却还是推我们入坑。”
李悠扬手执酒杯,声调轻扬:“我从来都不是好人。”
等他愤然离开了,李悠扬仰头喝尽一杯酒,喝下没多久,便咳嗽起来,咳的心肺疼痛,俯身吐了一大口血,染红几寸地板,红的刺人。
只是抬手擦拭,便又窝回狐裘长椅中,轻哼:“半如渔,半如樵,蓬头垢面,一任傍人笑……细寻思,无烦恼,逍遥路上……”
安然刚出门,骆言便来了李家。
他站在门前,仰头瞧着那门匾,大步跨前,敲门。素来镇定的心竟然如临大敌,禁不住的狂跳,他自知今日来此会碰到什么阻碍,也对李悠扬恨得咬牙,要是他知道自己真会喜欢上安素,真想回到相识之前。他不是后悔,只是怕……怕阻力太大,没有办法给安素一个满意的答复。
门很快便打开了,钱管家一见他,略觉眼熟,仔细一瞧,可认出来了,问道:“何事?”
骆言说道:“求见李二爷和沈夫人。”
“稍等。”
钱管家立刻进屋请指示,主子的事还轮不到他来呼呼喝喝,是要赶他走还是请进来,都是李二爷和太太决定的。
沈氏听见是四弟的管家,她倒还记得那个少年,而且周姨娘刚说完那事没多久,立刻就记起。周姨娘就在一旁刺花,听见骆言竟然找上门来,气的哆嗦,拿了案上的鸡毛掸子便去了外面。
到了门口一见他,柳眉竖起,怒目瞪他:“兔崽子,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害我女儿害的不够吗?”
骆言定声:“我想娶安素。”
周姨娘可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更是气的胸口痛,见沈氏出来,急声:“姐姐,这混账东西竟说这种亵渎的话。”
骆言说道:“我没有要冒犯安素的意思,我……我是真的想娶她。我知晓我们有过节,但是我会待她一世都好。”
沈氏说道:“你家爷呢?”
骆言顿了顿:“这事跟他无关,来求娶的是我。”
沈氏叹道:“当初四弟助纣为虐,背后捅一刀的时候,你也出了力吧?那如今教我们怎么能放心把安素交给你?就算你们是真心喜欢的,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你们若是被人相逼,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一开始就是你们处心积虑而为,别说我们,就算是安素也不可能原谅你们,她毕竟是李家女儿。你走罢,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李家门前。我们跟四弟的账也扯平了,再不欠谁,他也再不是李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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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言不愿就这么回去,执拗道:“我喜欢安素,是真心求娶。我会待她好,她是个好姑娘,会明白的。李爷对李家如此并无错,愧对的只有让安素变成如此模样的事。”
这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如果不是沈氏在身旁,周姨娘真想去掐死他:“就算你们真的强词夺理觉得对李家无愧,但是单单安素一辈子不能再开口说话的事,就无法原谅你!满意了吧?你要娶安素,除非我死了!”
骆言顿了顿:“让我见见她,我想亲口问她。”
沈氏摇头:“你也说安素是个好姑娘,难道你觉得这样一个好姑娘,会原谅陷害自己亲生父亲的人?回去吧。”
说罢,已转身进去,骆言要上前,钱管家已将他拦住。
安平此时正在撬门,拿锤子砸那铜锁,可是怎么都弄不开。安素听见安平说骆言来了,急的团团转,生怕母亲为难他。她要当面问明白,到底当年的经过。就算是分开,她也要分个明明白白!
安平急的满头大汗:“姐,我撬不开,太硬了。”
安素在里面也急,两姐妹一点办法也没有,安平都想去拿斧头劈门了。正扬起大锤子要再砸一次,就听见周姨娘喝声:“安平你做什么!”
这一喊,吓的手一松,登时重落脚上,砸中脚趾头,痛的眼泪都出来了,瘫坐在地上直抱脚。沈氏疾步上前,皱眉责备:“你倒是这么大声做什么。”
周姨娘心里也不好受:“方才太急了……”
沈氏刚近身,安平便抱了她哭起来:“娘,疼。”
“安平不哭,让宋嬷嬷背你,回房里上药。”
到了沈氏房里,脱了鞋袜一看,右脚两个脚指头都肿了,还没抹药就痛的直颤。
百里长和安宁闻讯过来,一瞧,肿得老高。药也不肯上,嚎声刺心。百里长笑道:“你要是再不上药,这脚就废了,你要变成小瘸子吗?”
安宁瞧了他一眼:“不要这么吓唬她。”
百里长无奈道:“我分明认真得很。以前巷子里的拐角王,不就是被砸断了脚趾骨,然后不肯就医,每天蹦啊蹦,最后蹦习惯了,就忘了原来是怎么走路的。”
安平吸了吸鼻子,声调还带着哭音:“我才不信,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氏笑道:“不是小孩子了就好好上药,还要娘苦口婆心的劝吗?”
安平点点头,只是那药膏刚陌上,就痛的她侧身,抓了安宁的胳膊,用力拧。百里长瞧着安宁一脸想把她丢出去的模样,便想笑。安宁趁人没留意,抬腿踹了他一脚。
周姨娘这边也不安静,听见女儿在哭又气得心口疼,喝声:“姨娘说的你都不信是不是?你四叔就是个混蛋,骆言是帮凶,你还想去见他,我这是养了一头白眼狼了吗?我现在就去给你寻个人家,明天就打发你出去!”
李瑾良和柏树陪在一旁,听见这话都吓了一跳:“这话可不要说来吓妹妹,素素向来胆小。”
周姨娘冷笑:“我像是说胡话么?今天的事让你爹知道,就不是我打发她,是你爹了。”
柏树劝道:“姨娘别气了,把自己的身体都气坏了。”
安素听着也觉难过,她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可娘和姨娘,甚至素来都不插手她的事的爹爹都这么拦着她和骆言,那他们说的那些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竟然是真的……那骆言待她好,也只是在借着她还债呀。
她瘫坐在门后,看着那桌上的小木盒,越发难受。
安然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准备再等一会就回去,母亲能让她接连那么多天出来已经十分不容易,要是晚归了,估计别想再有借口出来。
只是她要目不转睛留意街上的人,否则可以带本书出来解闷。这坐的久了,也觉有些无趣。开始打量起从城南进来的人,看他们的发髻,穿戴,模样,神情。再看他们带了什么,猜测进城做什么。看了七八十个,倒也渐渐看出一种打发时间的技能来。揉揉眼,再往那看去,就瞧见一个身形颀长,微显清瘦的年轻人……
安然一顿,站起身,又揉揉眼,那牵马入城的人不正是宋祁。宋祁刚入城便往那画摊看去,空荡荡的空地上却站了一人,见到安然,顿觉如谪仙出现在眼前,是他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