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冰踏过狭长的屋脊,圆月当空,柔和月色洒遍这巍峨美丽的洛阳城。她仰头望月,纵身一跃,就像飞羽一样凌空翱翔,青丝飞扬,衣袂飘荡,就如如水月色中的仙子。
可是就当她踏过阁廊的高台,借力卸去巨大的下落之力,同时一个凌空腾翻,滚倒前面两丈远处,面对空旷的校军场时,身后的月色突然黯淡,前面平坦无垠的青石广场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阴影。
郑冰回头一看,就见那白衣白须的神秘人就如展翅腾飞的大鸟一样,从屋脊顶处向她飞开。
“这——!”郑冰惊呼出声,然后不去看他那凌空的淡然的笑容,施展腿脚拔腿就逃。
那人脚一落地,就如疾风一样朝着逃命的郑冰奔去,郑冰只感觉黑影飘忽,然后就见那人已经背手而立挡在了她的前方。
郑冰丝毫不犹豫,立刻转向企图避开他,可却只能渐渐缩短两人的距离。
纠缠这瞬息,就足以使得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招来各处羽林卫的围攻,空旷的校军场四面脚步声如潮,杀声震天,郑冰被包围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莫非你是董贼的走狗!”郑冰完全失去了耐心,一拂衣袖,滑落遮掩眼眸的青丝扬起,手中乌蓝的鱼肠剑就冷冰冰地指向了那人。
那人丝毫不生气,呵呵笑道:“诸子百家,共治天下。六学之首,天地阴阳。秦皇只重法家,焚书坑儒,苍生涂炭。汉武独尊儒术,百家罢黜。墨、道、名、法都被儒家兼容,我阴阳家更是无以为继。不过却不想,道家却一脉两枝,张陵张角,米教太平,将这儒家天下毁于一旦。春秋战国,纷争不休,方有百家争鸣。如今天下将面临不啻于春秋秦末的大乱世,阴阳跟道家本就渊源颇深,他们一动惊天下,阴阳一派怎可放过这千载良机,恢复先贤荣耀——”
郑冰冰冷地将利刃一挥,发出一声悦耳的呜鸣,同时冷笑道:“如今儒家为尊已过两百余载,各门各派早已消融并序合为一体,天下人谁还无聊至极去分辨这阴阳儒墨?阴阳一派只会故弄玄虚,于社稷黎民无一丝用处,也亏的能并列百家前列,被司马谈奉为六派之首。阴阳一盛,苍生必危。道家无忌,社稷必亡。米教黄巾已经破灭,无名阴阳妄想崛起,不啻于笑谈!”
那人不再说话,而是笑着摇了摇头:“阴阳一盛,苍生必危。道家无忌,社稷必亡。那好,咱们就一起见证这天下苍生将会走往何处,我阴阳家又将如何强势崛起吧。”
说着,郑冰只感觉眼前一晃,那人在月色中的身形就变得虚无起来,郑冰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是怎么移动的,他的身体就落在了另一处。然后以她为中心,虚影幢幢横飞如雾,清辉中点点浮云腾起凝聚,然后铺天盖地而来,笼罩在郑冰的头顶。
郑冰的眼前,上一刻还是月色当空,下一刻就是乌云密布,就如暴风雨前的漆黑。然后漆黑的眼幕之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郑冰再看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死寂沉沉的乱葬岗,坟茔似乎都还是新的。
她借着闪电的光看去,这一个个坟茔的前面都立着一个用鲜血写成的墓碑。
“慈母张毓之墓……”
“慈父刘宏之墓……”
“张绣之墓……”
“董卓之墓……”
…………
郑冰脚步虚无,可是眼前墓碑上还在滴血的字却是一个个刺破了她的眼印在了她的心里,让她感觉到压抑的要死去。
当他看到“亡夫张扬之墓……”
“姊姊吴颖之墓”时,郑冰惊恐地呼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就在这时,眼前漆黑的夜幕上出现一个用乌云白云垒成的人脸,闪电照亮他的双眸,狂风浮动他的髭须,滚滚雷声就是他的话语。
那云中之人对悲伤绝望的郑冰和蔼地说道:“老朽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所有人的生死命运都在这五行阴阳之中,想要改变这些人的命运,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而你是最佳的人选,时机一错,就再也没有了,你要考虑清楚啊。”
郑冰对着天际的云中人悲愤地大呼道:“我从出生就被别人左右命运,从今后我的生命我做主!你这骗术我岂会上当!去死吧!”
说完,郑冰就奋力地将手中的短剑投掷向了云之深处。云中之人望着呼啸着飞向寰宇的宝剑,淡然一笑,然后就见云海滚滚,一只乌云做成的擎天大手将宝剑抓在手中,同时从天际传来他发人深省的话:“梦之深处,才是乐土。跟我去吧。”
郑冰然后就见天崩地裂,脚下的大地裂开一个巨大的裂谷,郑冰就惨叫着跌落其中,然后被雾蒙蒙的云彩托起身体,消失在云之深处。
当李傕带着大军围上来,看着昏倒在那人怀里沉沉睡去的郑冰,李傕崇敬地向他躬身行礼道:“阴阳家果然厉害,云中君更是无与伦比。”
云中君呵呵笑道:“比不上儒家道家的弟子无数,阴阳一派也就我们这几个人了。走吧,去看看相国大人怎么样了。”
郑冰梦中,似乎回到了北伐路上的时候。那时候在伦山之巅,炎河之畔,一轮圆月悬于高空,月下她抚琴而坐,他望月持萧,琴声铮铮,箫声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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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之深处,萦绕在她耳边脑海的就是他用自己的玉箫和她合奏的《飞雪玉花》。她没想到他粗枝大叶一个男人也能吹出如此优美,带着淡淡感伤的萧曲,再加上她无双的琴声伴奏,就连她也觉得很美。
月色如水,她似乎就看见他站在古城之下,带着淡淡的思念,些许的感伤,望着明月,想着自己,拿着她留给他的玉箫,吹出了这哀伤的乐曲。
他的笑容,他的黯然,都是那样的清晰可见。以前听他吹这首曲子,她觉得他表面很快乐,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但内心其实有很多感伤和无奈。那时候她只觉得曲子很美,可现在自己一身凄苦无处话凄凉,听着他的思念,内心的情感就如海潮一样涌来,心弦颤动,泪珠忍不住从眼角滚滚而下。
当她睁开眼,雾蒙蒙的眼眸望着窗外美丽的月色,幽幽地叹息道:“最终是难逃一死……忘了我吧……”
而这时就听见外边传来鼓掌声:“我怎能忘了你呢?第一眼看见小娘子,董越可就再也忘不了了啊。之前忙着要事没有闲暇,今日却是有空来探望小娘子了。这真是相思断肠催人老,董越可是快被下娘子引入了魔症了啊。今日就让董越好好疼爱小娘子——哈哈哈——”
郑冰立刻从幽幽的哀怨中醒过来,转头一看就发现董越不知何时搓着手嘿嘿笑着向她的榻前走来。
郑冰一惊,忙想挣扎起来,却才觉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咬紧牙关也用不上一丝力气,望着越来越近的董越,看着他色迷*迷的笑容,郑冰的冷汗顿时湿透了背脊,从额头上滚滚而下。
“别怕,别怕,董越可是个大好人啊,尤其是对小娘子这样的美人儿更是温柔的不得了,叔父没来得及给小娘子快乐,我这侄儿只好效劳喽,嘿嘿。”董越已经坐在了榻前,就要舔着嘴巴伸手去抚摸她因为激烈挣扎而剧烈起伏的酥胸,郑冰却是厉喝一声:“你敢动我,我就咬舌自尽!”
董越被吓了一跳,竟然一下子站起来收回了手,然后望着怒目而视的她,嘿嘿笑道:“没看出来小娘子外柔内刚啊。叔父那一刀可真深啊,小娘子的手段好生了得啊。”
郑冰一惊,忙问道:“董卓死了吗!”
董越哼了一声:“有阴阳家高人云中君大人相助,叔父怎会有事。小娘子的身份我也知道了,不过我是不会介意的。只要小娘子大营从了我,我一定救你出去,并用替死鬼蒙混过关,从此跟着我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如何?”
郑冰冷笑不语:“富贵荣华?呵呵,如今洛阳城危如累卵,西凉军破灭在即,你能活到几时还是问题,还能给我什么承诺,不觉得好笑吗?”
董越也是哈哈大笑道:“如今我家相国有神人相助,对付城外那些不会法术的凡人不是手到擒来?”
郑冰鄙夷道:“一个只会玩弄玄虚的鸟人,妄想抵抗王师,真是可笑可悲!”
董越笑而不语,又轻轻地坐在榻前,专注地看着她,郑冰厌恶地闭上眼,董越的大手又开始向她的双峰攀去,就在这时董越就听一声尖锐的呼啸向他飞来,这是要他的命!
董越忙一个箭步跳开,就见云中君从门外走进来,捋着髭须呵呵笑着看着他,董越心虚,忙不甘心地看了郑冰一眼,就像云中君一拱手就慌忙逃了出去。
“姑娘叫郑冰?”云中君问道。
“不错,不过跟你有什么关系?”郑冰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云中君笑道:“你已经是我阴阳派的弟子了,不日我就带你回蜀山。”
郑冰怒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云中君点点头:“大汉长公主殿下。不过这样更让老朽觉得此行不虚,一定会让东皇阁下感到满意的?”
郑冰笑道:“屈原做《九歌》,东皇太一乃天地最高之神。下有诸神,如湘君,湘夫人,河伯、国殇、大司命、少司命,而你云中君也是诸神之列。大司命统司人之生死,而少司命则司人子嗣之有无,绵楚俗为之名而祀之。而云中君就掌管着云雨风调,五谷收成?”
云中君呵呵笑道:“姑娘说的不错。风雨雷电乃宇宙五行阴阳所生,只要参透五行之术,阴阳转化之因,就可操控万物,避免轮回之苦——”
郑冰讥讽道:“轮回之说,似乎是如今佛教的说法吧?”
云中君也不恼:“乐极生悲,否极泰来,阴到极处就是阳,阳到极处就转为阴。人生下来就每时每刻走向死亡,是为阳转阴。而超越死亡,重获新生就是阴转阳。天地大道,无不是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而成,若能学到阴阳家之精髓——”
郑冰冷笑道:“障眼法、鬼魅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于世无用!实乃百家最烂的一派!”
云中君道:“现有阴阳,才有万物。有了万物,才有众生。有了众生,才有百家。孰轻孰重,姑娘还不明白吗?”
紫衣白纱的女子正悠然地在巷道里往前走,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女子轻声道:“跟了一路了,若有事情,何必再遮遮掩掩?”
回应她的是沉默,女子白纱下的璀璨的眸子轻轻一笑,然后抬起纤纤玉手,大袖一挥,不远处的一处院墙的杂草就一声闷响,跳出一个矮小干瘪的黑衣人,不是徐厚还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