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晌午,天阴无雨,旧山立新坟。
一个披麻戴孝的汉子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唾沫,仰头望着立在一边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试探性地问:“大、大爷....我们可以回去了么....”
问完便垂下脑袋,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家里爷奶父母还在世,今天戴孝布也就罢了,上头还加了一层红,给别人当了一回孝子孝孙....
他回头瞅了一眼后头那一群“孝子孝孙”,心情又释然了一些。
能在这跪着已经不错了,当初在晒谷场变着法折磨王铁柱上一个媳妇的,可都被割了子孙根,捆了手,被衙差押走了。
剩下他们这十来个当时极不情愿又被王铁山逼着解了裤腰带上去随便糊弄两下便退了下来的。
并不是所有汉子都稀罕睡别人媳妇,他有媳妇,本分人家的闺女,明媒正娶的。
王铁柱上一个媳妇哪能跟自家知冷知热的媳妇比?别的不说,光是那一脸一身吓人的疤就让人倒胃口,更何况当时人家还怀了身孕,这不是造孽么....
王铁山在村里比村长还横,一个外姓人,能在村里横全靠朝廷有人给他撑腰。
他当初干的事跟现在不一样,村里都觉着挺好的。好些人家娶不起媳妇,只要花二两银子就能买到一个能暖被窝能干活能生娃的女人。
后来不一样了,二两可买不着媳妇,得五两以上。脸蛋越好看的越贵,有学问识字的也贵。
王铁山也不在乎村里人买不买,多得是外村的来买。
他要弄死一个逃跑的女人之前,必定要拉着全村当家汉子垫背,这样才没人敢往外说,都栓在一块,下狱有伴。
那天,爹因为在田里闪了腰躺家里去不了,家里只能派他这长孙去。
临出门的时候,媳妇哭红了眼,拉着他的手说,别造孽,迟早要还的....
轮到他的时候,按照老爹教的,随便摸两把算是走了过场,这种时候承认自己不行没什么好丢脸的。
挨了村里人耻笑,说他家里不仅老子是个软货,儿子也照种生。脸上是有些挂不住,不过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后头跪着的那一群,要么是真不行,要么是跟他一样只在自己媳妇那才行的,当时被人笑得有多难堪,这会子就有多庆幸。
洛铮回头瞥了一眼从天不亮忙活到现在的汉子们,挥手示意他们可以滚蛋了。
人群散去,他站在那默默地看着垂头跪在那一声不吭不停烧纸钱的叶妤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慌。
昨天还又哭又笑的人,这会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好像一下子空了,没了精气神。
叶妤秋愣愣地盯着刚丢在火里的纸钱,心里空空的。长久以来,支持她撑下去的念想就是为织秀报仇,让她入土为安。
如今做成了,她反而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掏了一个洞,风一吹,对穿而过。
她以为她会从村里哭到坟头,可是并没有,她甚至没有一点想哭的感觉。
“秋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头望去,那站在桔子树下身穿兔毛镶边夹袄冲她抿嘴甜笑的不是织秀又是谁!
“秋小姐,你最好了~”她摸摸高高隆起的肚子,弯起眉眼笑得春光明媚,“我快要生啦~昨天有点见红了呢~长鸣笑话我做的小衣裳不如秋小姐做的精致。不过我已经揪他耳朵教训过了,他已经知道错啦~”
她笑着,身形越来越淡,“秋小姐已经嫁得如意郎君,三朝回门可得第一个来看我呀~我想吃酱肘子,唔....长鸣不让吃,说我已经够胖了,再吃下去,生个八九斤的胖小子遭罪的还是我....可是我真的很想吃嘛....”
叶妤秋笑着嗔怪地瞪她,眼泪却滚滚落下,“回门哪有带酱肘子的,真是个馋丫头。”
没嫁人,怎么会有回门这件事呢....
“要是不带酱肘子,我就让长鸣跟姑爷说秋小姐小时候的糗事!哎呀~酱肘子也不是那么重要啦,我其实是想看看姑爷长什么样~嘻嘻~”
叶妤秋低头拭泪,再望过去,哪里还有那个白胖人儿,也没有桔子树,只有随风摇曳枝叶的一株细小的野桔子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