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垂着脑袋在前面引路,一路沉默无言,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她家在秀吉村算是穷得叮当响的那种。
她家是大房,家里还有两个叔叔。爷奶重男轻女,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孙辈,对她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和村里其他小姐妹一样,从小就要开始学洗衣做饭做针线。她长得不丑,一过十五,家里来提亲的不少。
可是爹娘也是老实又孝顺的性子,家里人多地少欠着黄地主租子,也没分家,她的亲事爹娘做不了主。
奶奶一心想把她嫁个愿意出聘金多的人家,挑来挑去反而挑花了眼,总觉得再等等还能等到出手更阔绰的。
因为她底下还有一个弟弟,跟她也就差个两三岁。她嫁了,弟弟才好说亲。
拖来拖去,从十五拖到十七也没定下来。今年灾荒一来,更没人说亲了。
爷奶一合计,说要把她送去黄地主家换粮食。
老实孝顺了一辈子的爹娘头一回反抗,爹娘连带弟弟都被打得头破血流。
最后趁她这一家没有反抗能力了把她一捆亲自送去了黄地主家。
那会子黄地主家里不少姑娘,她正发猪头腮,管家挑人的时候也没挑上她,一直留在那个小杂物间。
看着村里的小姐妹送了一批又一批进来,她不知道是该替自己庆幸还是该替她们难过。
等朱萸带着姑娘把她们救出来,回家发现家里除了爹娘和弟弟已经腐烂的尸体,再没看见其他家人。
不知道他们是逃出去了还是死在别的地方了。
她在进黄地主家之前也曾暗暗喜欢过村里的一个后生,幻想过嫁作他人妇,相夫教子的情形。
他家穷,头一个来提亲的就是他家,也是头一个被否的。
她难过了很久,有时也怨爹娘如果再强硬一些...
后来....
她彻底绝了嫁人的想法。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雪梅神游的思绪回笼。
油灯亮起,雪梅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还是头一回让除了家人以外的男子进她的房间,心里有些忐忑。
司曜站在门口大致扫视了一圈。
一张床,一个矮柜子,一套桌凳,一个杂物多层架,一个脸盆架再无别的陈设。
房间打理得很整洁,每样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进来后还有隐隐的草药淡香。
桌面上摆着几本厚厚的书籍,文房四宝,司曜有些诧异。
这村姑识字,桌上毛笔架上的毛笔和砚台....
居然还不是最劣质的?
走到桌边再次看了看最顶上那本书的书封,“《游名山志》?”
司曜惊奇出声,把正在收拾床头梳子头绳小物件的雪梅惊了一跳。
回过头看他又拿开那本,盯着第二本挑起眉毛,“《中药四百味》?《齐民要术》?”
“你...你怎么...”雪梅羞红了脸色,几步走到桌边,想伸手抢过来,又没好意思。
司曜饶有兴致弯下腰打量了一番她的脸,“你倒是有意思,不读《女诫》《女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你读这些?”
要么是游记,要么是医书,还有一本农耕杂事。
她一个姑娘居然对这些感兴趣?
雪梅窘迫地看了他一眼,昏黄灯火映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狭长微扬眼尾下那颗小痣很是魅惑。
突然耳根有些发热,“我,我才刚学字没几个月...这些书是姑娘给我的...你说的哪些书我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