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棉花房里聊天声不断,谭叔耐心细致地教朱萸撕絮。
“我们干得最多的就是给人弹旧棉被,新棉被倒是没那么多。这撕絮得扯松了才弹得动。”
谭叔捧住棉胎,在布满钉头的铲头上撕松,抓着发黄略微有些发黑的板结棉絮使劲抖动。
粉尘簌簌落下,跟筛面粉似的。
朱萸挥了挥眼前的灰尘,眯起眼睛看着他。
弹棉郎有个共通点,不仅驼背,腰也打不直。
曾经见过一个不到三十岁就熬弯了腰的弹棉郎。
“谭叔,你也是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学弹棉花的?你这腰也弯得太厉害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棉胎搭在铲头上撕絮。
“是啊。”
另一边的谭婶叹了一口气,“我嫁到他家的时候天天吃不饱,他心里觉得对不起我。当年秋天就拜了个弹花师父,跟着他出门学手艺去了。”
“这活是个苦活,秋天出去有时候过年都赶不回来。第二年我也跟着他一起干,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干活快。两人在哪都行,总比在家担惊受怕强。”
怕他在外头冷着,饿着,伤着。
刚成亲,人还没看够,转头就留下她一个人陪着家里老小,哪个新媳妇受得了这种。
跟着他风也好,雨也好,下雪也没关系,人在跟前心里就暖和。
“有啥担惊受怕,还能丢不成。”朱萸浑不在意地抖着棉絮。
“哎哟,还打趣婶子呢?”谭婶瞟了一眼她旁边的胡杨,凑过去小声说:“你家胡杨要是看上别的小姑娘看你咋办。”
“啥?”朱萸恶狠狠地把手里的棉絮扯成两半,“那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胡杨头疼地看着这两人,这算欲加之罪还是飞来横祸…
谭叔把撕好的半床棉絮抱到台子上,搬出弹花工具,“朱姑娘,来,把你的新棉花放那边台子。”
朱萸一见要开始弹棉花了,高兴地拎起墙边的大包袱,把剥了棉籽的新棉花倒在台子上。
转身把自己的工具也摆上去了。
“这弓,真让人眼热。”谭叔握着弹花弓上上下下打量,满眼都是羡慕,“榉木打的呢,弓弦还是牛筋的。”
转头惊讶地望着一旁的胡杨,“你这榉木折弯,烧水熏水汽起码得半天吧?”
他的弹花弓是杉木做的,弓弦是棉线绞的。
跟朱萸的比起来,那是差远了。
榉木木质坚硬,用滚水汽折弯晾干之后不会变形,特别结实耐用。
胡杨微笑着点头,“是费了些时间。”手指灵活的在朱萸腰间绑板儿带,背上插竹枝条高出头顶两三尺悬挂弹花弓。
朱萸兴奋地学着谭叔的架势,左手持弓,右手持弹花槌,击打弓弦。
棉花团乱飞。
“朱姑娘,你这样使蛮力不行,得使巧劲,你看我。”
砰砰~梆梆~
一张用得油亮光滑的弓在谭叔手上很灵活,横着,竖着,斜着。
手起槌落,白白的棉花被震得弹起,落下时变成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