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阔的田地间到处是老弱妇孺忙碌的身影。
荒地被田埂和水渠切割成一块一块规整的农田。拌过河底淤泥的泥土灰黄灰黄的。
秀吉村民开荒早的田已经种上了冬油菜,开荒晚的还在筛石子、翻地、清理草根。
没有雨水灌溉,他们挑着水桶一趟一趟的给刚出苗的冬油菜浇水。
“奶奶,你歇会儿,待会你捡草根就行,我来锄。”
冬生放下比他人还高出一大截的锄头,把佝偻着背的奶奶扶到田埂边坐下。扭身从竹筐里抱出水罐,倒了一碗水递给她。
孔氏接过碗喝了一口,鬓间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得张牙舞爪。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
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摸摸冬生的小脑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奶奶老了,不中用了,才锄了这么一会儿就没力气了。”
一双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混浊发黄,忧愁地望着脚下这片划给她家的荒地。
别人家的冬油菜苗都长得有手指长了,她家还没把地拾整出来。
油菜大概是赶不上趟了,希望不要误了春种才好。
“奶奶,你别发愁,我有力气呢!”冬生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乌黑浓眉下的眼睛黑亮亮的,一笑露出漏风的门牙洞。
孔氏拉过他瘦得跟鸡爪子一样的手,上面的袖口是新接上去的黄麻布,针脚密实。整件蓝布衫子打满了补丁,眼看就要补都补不起来了。
“听说姑娘买了好些棉花回来,等晚些咱们拿两斗米去问问能不能换一些回来。给你做个夹袄。”
逃荒路上没吃的,棉衣棉被都换成了救命粮。所幸来了这里挣了粮后,他们野菜草根加一些粮食省着吃,攒了一些下来。
上回姑娘送她们的白面腊鱼和红糖,本想都拿去找人偷偷换成粮食。
实在不忍心看孩子期待的眼神,少少的蒸了六个。一家人谁也不舍得多吃,三个人分吃了一个。
剩下的切成块放门口太阳底下打算晾干了,每天顿掰两块馒头碎放糊糊里。
结果就一下午的时间,干活回来,没了。
从小不爱哭的冬生抱着那个空空的簸箕哭了很久。
栓儿来找他玩,问清了缘由,气得立刻拉了他去找姚氏做主。
问出来是几个孩子馋嘴拿去吃了,虽然那些孩子都挨了父母一顿狠揍,也赔了粮食,冬生依然很伤心。
连栓儿给他拿甜糕吃也高兴不起来。
别人不懂,家里人却懂。
冬生搂着面袋子高兴了一晚上睡不着,天不亮就爬起来去摸面团发好了没有。坐在灶前一见翠萍起来,马上生火烧水等着蒸馒头。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有甜味的馒头,是姑娘因为他勇敢表现奖励给他的白面做的,属于他一个人的荣誉。
开心了一整天,干活回来的路上还兴高采烈的说要回去看看馒头片晒好了没有。
结果只看见一个空空的簸箕。
翠萍回来看他哭成了泪人,忙安慰他说再蒸一锅。他却说不蒸了,面要拿去换杂粮吃。
“奶奶,你瞧,我不冷。”冬生握住孔氏的手,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你的手还没我的暖呢,袄子按我娘尺寸做。我娘得做活,咱们就在棚里不出去。”
孔氏心中一片酸楚,棚子里哪能过冬。翠萍肯定是不同意给自己做的,这棉袄还是得给冬生做。
一家三口,总要保一个下来吧。
“冬生~冬生~”
远处奔来一个小男娃,扯着嗓子高声呼喊,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着两只木桶一身杏色衣裙的姑娘。
“咦,听这声是栓儿吧?”孔氏半转身子眯起眼睛眺望,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